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法〕普·利沙加勒《一八七一年公社史》(1876)

第三十一章 抵抗集中在伯利维尔。星期五在阿克索街枪决了五十二个人质。星期六,5月27日,第二十区全部被占领。拉雪兹神父墓地失守。星期日,5月28日,战斗在上午11点钟结束。星期一,5月29日,文森炮台投降


  “指挥官塞果耶是被防守巴士底狱的罪犯俘虏、不顾战时法规立即枪毙了的。"

  梯也尔5月27日下午6点钟致各省长。




  凡尔赛的士兵继续进行夜袭,悄悄占领奥伯尔维耶街和拉夏佩勒林荫道的一些已被放弃的街垒。他们在巴士底狱附近占领卡斯特街口的圣安东街的街垒,此外还占领了里昂车站、马扎斯监狱和第三区市场上一切已被放弃的防御工事以及汤普勒公园。他们到达伏尔泰林荫道的头几幢房子,并且在联合仓库站稳了脚步。

  一个凡尔赛军官在夜暗中受到我们巴士底狱附近的前哨奇袭,象梯也尔第二天说的,他被“不顾战时法规”地击毙了。仿佛三天来梯也尔残暴地命令枪杀包括白发老人和妇孺的数千俘虏,根据的是与食人生番的法律有所不同的法律。

  拂晓时分,又重新发动攻势。凡尔赛分子在拉-维勒特经由奥伯尔维耶街迂回已被放弃的瓦斯工厂,占领了它;在市中心他们到达了拿破仑马戏场。右翼方面,他们在第十二区不发一枪而占领了紧靠河边的各棱堡。一支部队沿着文森的铁路路基前进,占领了车站,另一支占领了马扎斯林荫道和拉曲埃路,并侵入圣安东郊区。于是巴士底狱的右侧受到压迫,同时罗亚尔广场的军队则经由博马舍林荫道从左面进攻它。

  太阳没有出来。一连五天的炮击带来了雨,大会战的时候总是要下雨的。隆隆的雷声代替了达达的枪声。战士们在这种天气里,疲惫不堪,全身透湿,几乎分辨不出攻击来自何方。在奥尔良车站附近的一个凡尔赛炮兵连击毁了通往巴士底狱广场的道路。7点钟左右,据报告,凡尔赛士兵出现在圣安东郊区高地上。于是大家赶紧带着大炮迎上去;必须守住这个城郊,否则巴士底狱将受到迂回攻击。

  城郊守得很好。达利格勒街和拉曲埃路人人勇于牺牲,不甘后人。在筑有工事的房屋里,公社战士们宁死不屈,不动摇,不退却。由于他们的英勇牺牲的精神,巴士底狱能够防守它的被击毁的街垒和房屋达六小时之久。在革命诞生地附近,每一块石头都有它自己的历史。在这里的围墙中还存在着一颗榴弹炮弹,那是在1789年从要塞打来的。6月战士的儿子们和他们的父辈一样,也是依靠这道围墙来保卫这条铺石街道的。1848年的保守派在这里呆过,但是他们的残暴和1871年的保守派残暴比起来算得什么!博马舍林荫道和理查-勒努阿林荫道交叉点上的那幢房子,拉罗盖特街的左角和沙兰登街的一角坍塌在我们的眼前,象一袂剧 场装饰。在这个砖瓦堆中,在这些还在继续燃烧的屋梁下面,公社战士们仍然不断地发射大炮,再接再厉地把被凡尔赛分子的枪弹无数次击倒在地的红旗树立起来。他们很知道,对一支大军作战而要取得胜利是无能为力了,但至少应该让这个富有光辉历史的广场丢得光荣。

  中午曾有多少人来着?一百人,因为在晚间有一百具尸体横陈在主要街垒上。他们死在克罗查提街;他们也死在达利格勒街,有的是在作战中牺牲的,也有的是战后被杀害的。他们死得多么壮烈!在克罗查提街有一个炮手,他是3月18日那天从军队投到人民方面来的,他被敌人包围了。敌兵大声嚷叫:“我们要枪毙你!” 他耸耸肩膀回答说:“人不是只死一回吗!”离那里不远,有一个白发老人在抵抗。有个残忍成性的军官想把他拉到垃圾堆上去枪毙。那个白发老人说,“我勇敢地进行了战斗,我有权利不死得那么窝囊。”

  他们到处壮烈牺牲。同一天,米里哀尔在塞纳河左岸被捕了,彼带到西赛的参谋部去。这个堕落到帝国的最肮脏的泥坑中去的将军,他的政治生涯是以叛逆[1]收场的,他的司令部一卢森堡宫变成左岸的一个大屠杀场。米里哀尔在公社时期只起过中间人的作用,并没有参加过战斗。但是,由于军官们对于一切社会主义事物的仇恨,由于茹尔·法夫尔的仇恨,才硬把他搜捕出来。杀害他的凶手,上尉参谋加森[2]厚颜无耻地宣布了他的罪行。在历史面前人们不能不容他这样说:

  “米里哀尔被带来了。当时,我们正跟将军在一起,在卢森堡宫附近图农餐厅里用早餐。我们听见外面大声吵嚷,就走了出去。有人告诉我:‘那就是米里哀尔’。我唯恐大家把事情弄错了。他没有走进卢森堡宫,在门口就被止住了。我转过来对他说:‘难道你真是米里哀尔吗?’——‘是的,可是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国民议会议员。’——‘也许知道,但是我认为,你已经丧失了议员身分。 我们这里的德·甘松纳先生也是议员,他会把你认出来的。’

  “随后我就通知米里哀尔,根据将军的命令,要把他枪决。他问我:‘为什么?’我回答他说:‘我只听说过你的名字,但是我读过你的文章,使我感到愤怒,你是一条毒蛇,非踩死你不可。你对于现在的社会不满。’他打断了我的话,显出意味深长的神气说道:‘是的,我憎恶现在的社会。’——‘那么好吧,现在的社会要抛弃你,你将依照军法被处死刑。’——‘这是一种草率的判决,是一种野蛮行为,是一种残暴行为!’——‘那么你把你自己作过的那一切残暴行为又叫作什么呢?不管怎样,你既然承认你是米里哀尔,就没有别的可说的了。’

  “将军下了命令,将他在名人公墓旁执行枪决,并且要他跪着受刑,表明他对社会作了坏事,应该恳求社会饶恕。他拒绝下跪。‘命令上明确指出,你必须跪着受刑,不能更改。’他开了一个玩笑,撕下了他的外衣,对着执行队露出他的胸膛。我对他说:‘你是在表演呐,你是想让人们谈论你是怎样死的吧。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死去好些。’——‘为我自己和我的事业我有权利要怎样做就怎样做。’——‘好吧,跪下!’接着他又对我说:‘我不会跪下,除非你用两个人把我推倒。’我让人把他推跪下以后,人们就执行他的死刑。他高声喊叫:‘人类万岁!’他在快要倒毙在地上的时候,还打算喊叫些什么。”[3]

  “人类万岁!”这句话还含有另一种意义:“我希望别的民族也和法国一样获得自由,”这是一位公社战士对一个反动分子[4]说的话。在1871年,正如在1793年一样,巴黎正在为一切被压迫的人进行着战斗。

  巴士底狱是午夜2点钟左右陷落的。拉-维勒特还在继续抵抗。第二天早上,在林荫道和弗朗德街拐角处的街垒被它的指挥官放弃了。公社战士们向后方撤退,集中在运河线上,并且在克里米亚街筑起防御工事。圆形广场是预定要经受主要打击的地方,将由卢瓦尔滨河路上的一个街垒来支援。两天来对敌人进行过坚强反抗的第二百六十九营,要在这些新的阵地上重新投入战斗。因为拉-维勒特这条战线延伸得相当长,朗维耶和巴斯杜埃就从集中了所有各营退下来的残部的第二十区调来援兵。

  他们集合在区政府前面,那是分配宿营证和给养证的地方。在教堂旁聚集着弹药车和嘶鸣着的马匹。司令部和各种机构则设立在阿克索街和有一丛建筑物并且到处有零星的花园的文森 城内。

  分布在道路纵横的麦尼尔蒙坦一带为数众多的街垒,几乎全部是面对着林荫路的。至于那条有战略意义的街道,也就是说在这控制拉雪兹神父墓地、肖蒙高地以及外部各林荫道的重要街道上,却没有加以警戒。

  从城防工事向下了望,可以看到武装的普鲁士人。根据最近凡尔赛和萨克森亲王缔结的协定,德国军队从星期一以来就在东北两面封锁了巴黎。德军切断了北边的铁路,由圣丹尼方面占领了运河线,从圣丹尼直到沙兰登都布置了步哨,并在所有的主要街道都构筑了街垒,布了防。在星期四那天,从下午5点钟起就有五千名巴伐利亚人从封特内、诺让和沙兰登开下来,由马恩河直到蒙勒伊,形成难于摧毁的一环。傍晚时分,另有五千人的一个军团用二十四门大炮占领了文森。在9点钟的时候,这个军团包围了炮台,并且解除了打算返回巴黎的一部分公社战士的武装。这个军团还为凡尔赛分子安排下鹰犬。还在围城期间,普鲁士人就间接 援助了凡尔赛军队。他们和法国保守派之间那种卑鄙无耻的勾结,在5月的第一周就变成公开的了。在梯也尔所犯的一切罪行中,最为严重的是:他把战胜法国的敌人拖入我们的内战中,乞求他们帮助毁灭巴黎。

  傍午时分,拉-维勒特码头西部地方起火了,这是因为贮存石油和其他易燃物的巨大仓库被双方的炮弹击中了。这场大火迫使我们放弃了弗朗德街和里凯街的街垒。凡尔赛分子企图坐船渡过运河,可是被克里米亚街和圆形广场方面的街垒守军遏止住了。

  维努亚留下了数千人在巴士底狱附近进行逐屋搜查和枪毙人之后,继续向第十二区推进。在安东尼郊区一角的勒伊街上的街垒对于从马扎斯林荫道方面轰击他们的兵士抵抗了几小时。同时,马扎斯林荫道方面的凡尔赛分子沿着皮克卜斯街向王位广场进军,他们也打算越过城防工事迂回这个广场。炮兵为他们进行准备射击,掩护他们的每一个最微小的运动。炮手们通常是在他们打算夺取的那条道路的拐角处装上炮弹后再继续前进,开过炮又把大炮隐蔽起来。公社战士们只能从高地上来打击这个隐蔽的敌人。但是不可能把公社的炮兵集中在那里。每一街垒都愿意有它自己的大炮,却不关心它能击中什么地方。

  再没有一点点威信了。总参谋部中乱成一片,一些惶惑不安的军官都挤到那里去,大家只能从刚退下来的营队残部那里听说敌人是如何前进的。这时这里混乱已极,甚至在这时对于叛徒有生命危险的地方,前天被赶出拉-维勒特的杜·比桑居然穿着将军制服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中。聚集到第二十区来的少数公社委员束手无策地东撞西撞,也丝毫没有人注意,但是他们仍然没有放弃讨论。他们十二个人在星期五那天集合在阿克索街,正在这时,中央委员会出现了,要求专政。大家把建立专政的事交给它,并叫瓦尔兰听它调遣。再也没人提起公安委员会了。

  公安委员会的委员中唯一为人们重视的,是在战斗中发挥了突出力量的朗维耶。在这些日子里,他是拉-维勒特和伯利维尔的中心人物,他鼓舞士气,张罗一切。26日这一天,他发表了一个公告。公告说:“第二十区的公民们,你们应该知道,如果我们失败了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我们……武装起来!提高警惕,特别是在夜间……我要求你们忠实地执行命令……援助第十九区;帮助它击退敌人。必须这样,你们才能获得安全……不要等待伯利维尔本身受到攻击……前进吧……共和国万岁!”

  但是,很少人读到这个公告并且理解其意义。

  由蒙马特尔射来的榴弹从前天以来就摧毁了伯利维尔和麦尼尔蒙坦,受了伤的人拖着脚步沿门求助,耳不忍闻,目不忍睹,末日就在眼前的这些迹象太明显了,加速表露出失败时不可避免的一些现象。人们的目光是忧郁的和怀疑的。每一个没穿军衣的人, 如果没有知名人士给他作证,就有被枪决的危险。从巴黎各个角落传出的消息更加深了恐怖和绝望。大家都知道:那些士兵是没有慈悲心的,他们杀死受了伤的人,甚至杀害医生;凡是穿国民自卫军服装、穿着军靴或者在衣服上有最近把衣领分开的痕迹的人被抓住以后,都将被拖到街上或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枪毙;敌人本来答应,如果战士们投降就留他们活命,实际却都要被杀戮;有成千上万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光着头被送到凡尔赛去,往往在半路上就被杀死;只要是一个战士的家属或曾经收留过战士的人,就够条件分担战士的命运;消息传来,有无数的所谓“石油放火犯”被处死。

  6点钟左右,有大约五十名宪兵、僧侣和文官由一个部队在侧面押着从阿克索街过来。起初,人们以为这多半是刚刚捕获的俘虏,他们悄悄地从附近通过。这时候忽然传说,那可能是拉罗盖特监狱里的人质,那就是说,他们是在走上死路。人越来越多,大家跟着他们,大声招呼他们,却不和他们相接触。到6点30分,这一行人来到文森城附近。栅栏又关上了。于是人群就分散到邻近的地方去。

  押送人员吵嚷着把这些人质轰到一道围墙脚下好象坟墓的地方去。枪端起来了。一个公社委员忽然走过来说:“你们干什么?这里有一个火药库,你们会把我们炸掉的!”他是希望借此推迟枪决的执行。于是另一些人慌慌张张地由这一群冲到那一群,打算说情和平息忿怒。但是马上有人把他们推了回去,威胁他们,他们的声望不足以使他们免于死亡。

  枪弹从四面八方飞来,人质一个个倒了下去。外面响起了一阵掌声。可是两天来一直有被俘的兵士通过伯利维尔,对于他们却没发过一句怨言。这些宪兵、警察、僧侣都是二十年来践踏着巴黎,以一种穷凶极恶的姿态代表着帝国、大资产阶级和刽子手的。

  在早上7点钟的时候热克尔被枪毙了,这个人是莫尔尼的帮凶。公社未能惩罚他,现在却由人民法庭把他惩治了。由四个战士组成的一队人把他从拉罗盖特监狱带了出来。他似乎很快就镇静了,甚至在半路上就叨唠起来。他说:“如果你们认为我作了一桩好买卖,那就大错特错了。那些人偷了我的东西。”他是在从夏罗纳起邻近拉雪兹神父墓地的一片荒地上被执行死刑的。

  在这一天,没有大部队的移动。杜埃和克林珊的军团占领着理查-勒努阿林荫道。在巴塔克郎后方的双街垒阻止敌人侵占伏尔泰林荫道。有一个凡尔赛的将军在圣塞巴斯田街被击毙了。王位广场还由菲力普-奥古斯特路的街垒防御着。圆形广场和拉-维勒特的水池也还在固守。日落时分,大火波及紧邻区政府的那一部分码头。

  晚间,凡尔赛军压住了一些防御工事和一条曲线之间的抵抗,这条曲线从拉-维勒特屠宰场开始,经过圣马丁运河、理查-勒努阿林荫道和圣安东郊区街,通到文森门。拉德米罗和维努亚担任两翼,杜埃和克林珊在中路。

  星期五的夜里,麦尼尔蒙坦和伯利维尔由于受到榴弹炮轰击,显得异常阴暗,好象被热病侵袭似地在那里颤抖。每条街口都有岗哨问口令(布肖特-伯利维尔),但往往答口令还不够。人们必须提出证明文件,而且每个碉堡负责人都认为自己有禁止通行的权力。依然还有各营的残部吵吵嚷嚷地来到这里,挤满所有的房屋。大部分的人马也找不到宿营的地方,就只得在空旷地方露宿,并且经常用“公社万岁!”这个口号来对在头上横飞的炮弹打招呼。

  在伯利维尔的主要街道中,国民自卫军战士把他们的枪交叉起来抬担架。有些人举着火炬大步走在前面,还敲着大鼓。这些战士在枪林弹雨之中默默埋葬着他们的战友,他们是崇高而伟大的,因为他们自己也朝不保夕。

  在夜间,日耳曼街的街垒被放弃了。最多不过一千人与两万五千名拉德米罗的兵士搏斗了两天。所有这些勇士几乎都是市区的人民或儿童。

  星期六早上湿雾中曙光显现出一种不祥的景象。朝雾又湿又冷,对面不见人;地面一片泥泞。白色的烟雾在雨中艰难地向上升,这些烟气本来由放枪产生的。公社战士们虽然穿着军大衣,还是冻得发抖。

  在黎明时分,战略街道上那些街垒、蒙勒伊门和巴纽勒门都被凡尔赛部队占领了,这些部队向夏罗纳蜂拥而来,没有遇到任何抵抗。7时左右,他们在防御工事已被放弃的王位广场上站稳脚步。在伏尔泰林荫道口,凡尔赛分子设有六门大炮的炮兵连,用以对付第十一区区政府。因为胜利有把握了,军官们就想争取轰动一时的成功。5月27日他们轰击了一整天的那个街垒里其实只有两门大炮,而且还使用得完全不得法。凡尔赛方面发射的炮弹不止 一次地误中伏尔泰的铜像,他那稍带嘲弄意味的微笑似乎要使他的资产阶级后裔回忆起那个“大暴动”,这是他曾向他们保证过的。

  在拉-维勒特,兵士们企图从四下里突击,他们沿着一些防御工事前进,攻击皮埃布拉街和克里米亚街。他们的还在第十区高地作战的左翼,正企图占领通往拉-维勒特林荫道的所有街道,他们分布在弗朗德街上的、在城防工事上的以及在圆形广场附近的炮队,和蒙马特尔的炮队协同火力,把榴弹向肖蒙高地倾泻。

  皮埃布拉街的街垒是在10点钟左右陷落的。有一个水兵单独留下没走,他躲在铺路石后面等候凡尔赛分子,用他自己的手枪狙击他们,然后手拿利斧冲进他们的队伍。敌人立即散开到所有邻近的街道,一直达到我们的射手固守的梅纳迪埃街。在节日广场上,我们有两门大炮向克里米亚街轰击,因而保护住了我们的右侧。

  11点钟时,有九个或十个公社委员在阿克索街上碰头。其中有茹尔·阿利克斯,他笑容可掬地来到。据他看来,一切都极为良好。中央市区没有凡尔赛军队,我们不妨结队前进。另一些和他一样丧失了神志的人认为,如果他们向会把他们交给凡尔赛的普鲁士人投降了,屠杀就可能停止。他们因此乐观起来,并且起草了一项庄严的声明,可是朗维耶却在东奔西走,以便把每一个人集合起来共同保卫肖蒙高地,他在会议当中闯了进来,大声疾呼:“别再讨论,去参加战斗吧!”这个头脑清醒的人的话结束了那场议论。于是大家四散分开。这就是这些总也讨论不完的人的最后集会。

  正在这个时候,凡尔赛分子占领了第十六号棱堡。中午时,风传凡尔赛部队正通过巴黎一些街道,并越过城防工事开来了。有一大群由于遭受到榴弹的轰击而无家可归的男男女女,集结在罗曼维耳门前,高声喊叫,要求放他们到乡下去。在1点钟的时候,吊桥放下来了,为的是放共济会会员们进来,他们是到德国人那里询问是否允许逃亡者自由通行的。人群冲了出去,分别走进丁香林村最近的一些房屋。女人和孩子们还要走得远些,想穿过构筑在道路中间的街垒。罗曼维耳的宪兵分队长向他们冲来,并向普鲁士人大声呼喊:“开枪吧,向这一群流氓开枪吧!”于是有一个普鲁士兵士开了一枪,打伤了一个女人。

  在这期间,吊桥又拉上去了。4时左右,帕朗上校居然骑着马,带着一个号兵,用他个人的名义向普鲁士人要求自由通行,讨了一场没趣!普鲁士军官回答说,他没有接到命令,他要把这件事向圣丹尼方面报告。

  在同一天,公社委员阿尔诺德始终相信美国方面的调停,于是走向德国的前哨,想把写给华施贝恩的一封信递交过去。他被引到这个军官那里,又被引到那个军官那里,受到相当粗暴的接待,人家答应把他的信交给大使,就把他送回来了。

  2点钟左右,大批凡尔赛军开到了,他们是在扫荡了有战略意义的街道以后,通过丁香林街以及在克里米亚街的防御工事附近的一片荒地来到这里的。在贝叶乌街上他们被截住。从市场方面,有三门大炮以火力和节日广场的炮火协同掩护肖蒙高地。只有五个赤裸着胳膊的炮手整天操纵着这些大炮,并没有人监督,他们既不需要命令,也不需要一个首长。到4点钟,高地上的大炮沉寂下来,因为弹药用完了。炮手们跟梅纳迪埃街、费萨尔街和昂内勒的狙击兵合到了一起。

  5点钟时,费雷率领欧仁亲王兵营的常备兵通过了阿克索街。这些人从星期三就住在拉罗盖特监狱。群众对他们没有敌意,因为人民对于那些也是从人民中来的兵士是不会有什么仇恨的。他们被安顿在伯利维尔的教堂中。他们的到来造成了致命的后果。人们匆匆赶来看他们通过,以致节日广场上空无一人了。凡尔赛分子乘机占领了这个广场,最后防守高地的兵士就撤退到汤普勒郊区和巴黎街去。

  在前线退却的同时,公社战士后方也受到攻击。从午后4时起,凡尔赛分子开始围攻拉雪兹神父墓地。那里有不到二百个公社战士,他们意志坚决,但是没有纪律,眼光短浅。军官们未能使他们在围墙修上射击孔。有五千名凡尔赛分子同时从各方面进攻围墙,而炮兵又从棱堡开炮扰乱内部。公社方面的大炮从午后起弹药就几乎打光了。6点钟,凡尔赛分子开始轰击公墓大门,尽管他们人数众多,却也不敢攀登围墙。公墓虽然有街垒支援,但很快就陷落了。于是开始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公社战士们步步以坟墓为掩护,防卫着他们的避难所。人们捉对地厮杀。在坟墓间进行着白刃战。战友和敌人垂死地滚进坟穴里。早早来临的昏夜 也没有结束这场殊死战。

  到了星期六晚上,公社战士们仅仅还占有第十一区和第二十区两小块地方。凡尔赛分子在节日广场、费萨尔街和普拉迪埃街直至雷贝瓦耳街扎营,他们在雷贝瓦耳街正如在林荫道上一样又被截住了。由汤普勒郊区街、福利梅里库尔街、拉罗盖特街和外部各林荫道所形成的方形地带还有一部分保持在公社战士手中。杜埃和克林珊在理查-勒努阿林荫道上等待时机,直到维努亚和拉德米罗占领了一些高地,把公社战士们置于他们的火力之下。

  对于最后这几个钟头的少数战士来说,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夜!这天夜里大雨倾盆。拉-维勒特的大火以耀眼的亮光驱散了黑暗。榴弹还在不断地破坏伯利维尔,炮弹甚至飞到了巴纽勒,还打伤了一些普鲁士士兵。

  受伤的人成群结队地涌进第二十区区政府。那里没有医生,没有药品,没有被褥可供他们使用,有些倒霉的人由于得不到救护而濒于死亡。伪装成国民自卫军战士的间谍在院子里立刻被打死了。替弗路朗斯复仇的人来到了,为首的是他们的首领,一个身材高大而相当漂亮的小伙子,一颠一颠地骑在马上。有一个军中女采购员在受伤出血的额头上缠着一块布,一面胡言乱语,一面用负伤的母狼般的尖叫声向她的同事打招呼。有一些枪在气得发抖的手中走火了。弹药车轧轧的噪音、恐吓声、悲叫声、开枪声和子弹的呼啸声混在一起,成为一种令人胆战心寒的喧闹。谁能在这种悲惨的时刻不感到要丧失神志呢?新的不幸随时都在降临。有一个国民自卫军战士急急忙忙地走来说:“普拉迪埃街垒放弃了”,另一个人说:“在雷贝瓦耳街人手不够”,第三个人说:“在普雷街上有开小差的。”所有这些坏消息纷纷传到少数几个公社委员这里,其中有特兰凯、费雷、瓦尔兰和朗维耶。一星期以来,既缺乏睡眠,又 没有希望,弄得疲惫不堪,眼看就要昏倒,即使是极端坚强的人也会感到十分痛苦。

  4点钟以后,维努亚和拉德米罗派遣他们的部队沿着城防工事往没有设防的战略街道前进,迅速地在罗曼维耳门附近会合。5点钟左右,这些部队占领了拉-维勒特林荫道附近雷贝瓦耳街的街垒,并且经由文森街和雷纳尔的通道从背后进攻巴黎街最后一些街垒。

  与此同时,一个从菲力普-奥古斯特林荫道过来的纵队冲进了拉罗盖特监狱(这个监狱从昨天傍晚就放弃了),释放了关在那里的二百名人质。另有四名头一天已在拉罗盖特街枪毙了。第二十区区政府在8点钟才被占领。巴黎街的街垒仍为一百九十一营的指挥官和五、六名国民自卫军战士所坚守,一直到弹尽粮绝。

  9点钟,只有很小的方形地区还在抵抗了,这个地区是由汤普勒郊区街、三博尔内街、三库隆街和伯利维尔林荫道形成的。第二十区中有两三条街还在抵抗,其中有拉姆庞诺街。由瓦尔兰、费雷和加姆邦率领的一个只有五十人的小队伍,身披红色绶带,肩扛枪支,从尚街走下去,由第十五区来到林荫道。一个体格魁梧的加里波第战士在前头扛着一面极大的红旗。他们走进了第十一区。瓦尔兰和他的伙伴们想要防守汤普勒郊区街和封丹奥鲁瓦街的街垒。这个街垒从正面是攻不破的,但是占领了圣路易医院的凡尔赛分子经由圣莫尔街和比沙街却可以迂回它。

  到10点钟,公社战士几乎再没有大炮,而且已被三分之二的凡尔赛军包围了。那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人们打算在汤普勒郊区街、奥贝尔康普夫街、圣莫尔街以及佩尔芒提埃街继续战斗。那里有一些不能迂回的街垒和没有后门的房屋。凡尔赛的炮队轰击着这些地方,一直到公社战士的弹药耗尽。公社战士在弹尽粮绝以后,就冒着炮火向用刺刀对准他们的敌人冲去。

  枪声逐渐沉寂下来了。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静寂无声。到了10点钟左右,公社战士们从已被凡尔赛分子占领的巴黎街发射了最后的炮弹。随着这门装填双倍药包的大炮的令人心胆俱寒的轰鸣声,巴黎公社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5月最后的一个街垒位于拉姆庞诺街。一个唯一的公社战士捍卫着这个街垒达1刻钟之久。他曾三次把凡尔赛分子插在巴黎街街垒上的军旗旗杆打得粉碎。公社这个最后的战士由于勇敢,结果得以逃脱了。

  到11点钟,一切都完了。协和广场支持了两天;鹌鹑丘也是两天,拉-维勒特三天,伏尔泰林荫道三天半。在5月21日那天还执行着职务的七十九名公社委员中,有一个人——德勒克吕兹——战死在街垒上,另外一个——雅克·杜朗——是被枪杀的。布律涅耳和韦莫雷耳两个人受了重伤,韦莫雷耳几天以后死在凡尔赛的监狱中;受轻伤的有三人,那是乌迭、普罗托和弗兰克尔。凡尔赛方面的损失微不足道,而我们却有三千人伤亡。比较起来 1848年6月起义时军队损失严重得多,起义者的抵抗也激烈得多。但是,六月起义者只抗拒了三万人。而1871年5月的起义者却对十三万兵士作战。6月战斗仅仅延续了三天,而公社战士的战斗却持续了七个星期。在6月战役的前夕革命军是新锐的,在 5月20日兵力却是已经减弱的。最为勇敢的捍卫者都在前哨上牺牲了。在城防工事前面白白地牺牲的那一万五千人,如果在巴黎市内会起多大作用!讷伊、阿尼埃尔、伊西、旺夫和卡尚的英雄们如果在名人公墓以及蒙马特尔高地的话有什么不能完成呢!

  占领文森炮台是在星期一,即5月29日。这个依照和平协定的规定被解除了武装的炮台根本不能参与战斗。驻守在那里的有士兵三百五十人,军官二十四人,他们是受军团指挥官法耳托指挥的,这个人参加过波兰战争和加里波第战争,是三月十八日运动中最活跃的人物之一。有人向他提供一个比较安全的避难处,他回答说:荣誉不允许他把战友们丢开不管。

  星期六那天,有一个凡尔赛总参谋部的上校军官,前来接洽投降事宜。法耳托要求一些空白通行证,这不是为自己,而是发给所部一些外国籍的军官。在遭到凡尔赛方面的拒绝以后,法耳托又错误地向德国人提出了同样的要求。但是,麦克马洪在准备围城时曾经向萨克森亲王求援[5],而那个德国人也愿为他的同事担任警戒。在进行这几次谈判时,维努亚将军亲自跟炮台里拉上了关系,那里有些被收买了的人自愿效劳,要使顽固的公社战士“清醒过来”。在这些顽固的公社战士中有梅尔勒,这个人是国民自卫军中工兵和炮兵的将领,曾在工兵部门工作过,是个干练而精力充沛的人,他下定决心,宁可把这地方炸得粉碎,也不放弃。在火药库中储存着一万公斤火药和四十万发子弹。

  星期日早晨8点钟,梅尔勒的房间里响了一枪。大家急忙赶到那里;他躺在地上,头部被一颗左轮手枪的子弹打穿。房里的凌乱情况表明,在这里有过一场格斗。第九十九营的上尉营副自己承认,他毁坏了梅尔勒想用来炸毁炮台的电池组。

  星期一中午时分,凡尔赛方面的上校又一次要求投降。巴黎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二十四小时。军官们举行会议,一致同意把门打开。3点钟,凡尔赛分子开进了炮台,守军放下了武器,整队站在院子里。有九名军官被分别监禁起来了。

  到夜间,这九名军官在离开昂吉延公爵阵亡的地方一百米的一些坟墓中排列在执行队的面前。其中有一个人——德洛尔梅上校——转过脸去对发号施令的凡尔赛分子说:“你摸摸我的脉搏!看我是不是害怕!”




[1] 1871年被任命为陆军部长,1876年,尽管麦克马供以绝望的努力来保留他,但终于被赶出陆军部,一方面是由于在他的预算案中发现有侵吞公款情事,另一方面是由于他把巴黎新炮台的一个计划书交给了他的一个德国籍的情人随后还被送往柏林。

[2] 在此以后升级了。

[3] 在这一段表明胜利者的道德水平的叙述中,漏了两个细节。第一是在把米里哀尔带到刑场上来的时候,参谋部的军官对他说:“去吧,你可以讲几句话!”其次,指挥执行队的军官用他自己的手枪对尸首开了一枪。

[4] 这是《公社的社会背景》的作者听人说起而报道出来的。作者还神气活现地补充说:“这个傻瓜何必多操这份心?”

[5] 麦克马洪元帅于5月29日早晨10点零5分打电话给维努亚将军:“根据你提出的袭击这个炮台的建议,萨克森亲王下令扩大封锁区,以便使法国当局有根据判断采取行动的余地。——他负责保持这个封锁区。”维努亚,《停战和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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