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民国时期托派文艺期刊《展开》（1930年） -> 第三期（1930年12月20日）
新兴美术论
白比
一、时代美术的概念
“时代美术是甚么？”这话不难解答是：用新鲜的线条手法或色彩，在平面上或立体上描写某种事物之形态以表明一种观念之意；这样解释够了吗？不，如果这样简单便分解了时代美术的美术家，他只配称为美术机器。美术的根本要素，我们应该说：是以美术家的社会意识、阶级意识为原则，将物体的表面与内容熔冶于作家的意识内，然后将熔解后之物质为材料，重新表现出来，以推动社会之前进。如果纯客观的只仅仅于风景、肖像、静物、宗教、风俗及历史等之构图或竖立，无论其形态如何真似，色彩如何鲜明，也只得成为一幅或一尊简单的作物， 而不能成为时代的艺术品。歌德（Goethe）说过， “即使我能把夫人的爱犬很忠实地描绘出来，也不过同时有两只爱犬而已”，时代的艺术创作决不是这样。
二、时代美术与社会生活之关系
艺术是社会生活的反映，这已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所以时代美术的产生，当然依据现实生活之诸条件；布尔乔亚社会统治的美术家，他们浸润于优美温暖的生活中，他们也就只能造出富丽的宫殿。普罗列塔利亚则恰恰相反，他们没有消闲的功夫，没有安定的生活，所以他们反映在美术上的，也只有粗野的作品。
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根本不断的矛盾，社会是这样被它推动，美术运动也是这样被它变革，所以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不同的创作，也就是一个阶级有一个阶级不同的作品。照这样说来，美术之运动和发展，是与阶级斗争相连系的了。换句话说：新兴美术之成长，是常常密接于新兴阶级之政治经济诸运动而成长；社会运动没有绝对的极限，美术运动也决不会止步。
在资本主义的社会中，劳动阶级之经济和政治的剧烈斗争中，时代美术的条件是甚么呢？必然地依据斗争形中，以获得劳动阶级之意识来决定它的技巧与内容。然而在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对垒的交战之下，无产阶级的美术家，能否产生出自己阶级的社会主义的艺术品来呢？我们毫不迟疑的答复，不能，我们知道资产阶级艺术的成功，是经过了很长久的贵族们的啄饰，无产阶级在这时候，有充分的时间吗？有余裕的经济吗？一切美术上的高价的用具与材料；束缚了我们的美术家的发展，而且于阶级斗争的战场内，整个的无产阶级应该——而且必然是忙于夺取政权，及破坏资产阶级的经济和文化之租税的工作；美术，在这些重要工作之下，是被遗弃到建设社会主义美术的计划之外，它能被革命重视之点，是当作斗争中的工具作用；所以现代欧洲诸国的美术出品，实际上都被资产阶级所操纵了。
三、时代美术的态度形式与内容
无产阶级革命的意义，是消除阶级而使人类社会达到社会主义的集体中，所以无产阶级的美术主张，根本上是建设社会主义的美术；在阶级斗争形势中，社会主义美术之不能建设已如上述，这时，必然地会产出无产阶级的时代美术来，它是向社会主义美术中一个短促的过渡的产物，所以它的意义是一个鼓动群众的工具而已。真实的无产阶级美术家，是不能好高骛远的忽略了适一点的，必须了解它宣传的使命！
我们明白了这些，那么，对于时代美术上面的表现，便应该求普遍而且深入，单拿绘画上说，如漫画、广告画、宣传书……等在马路上或群众场，的确它有推动群众革命情绪的效果。我们对那过去的封建的，宗教的，或资本主义所产生的残存的美术公式，要极端的破坏；现阶段的美术，有我们现阶段特有的样式手法与内容，不管他主观的现实主义米勒（Millet）的作品也好，客观的现实主义柯陪（Courbat）的作品也好，他们虽然有永久不朽的杰作，但只配合他们当时的社会环境，决不能当作我们现阶段的典型。
总之，古典主义及过去的写实主义，近世的理想主义未来主义等之一切一切的画风，他们都有他们的社会背景，都是因为古代的传统精神来制作，他们主张的以意大利风景，及宗教、肖像、风俗、历史等的表现为依归，用了富丽享乐的色彩，完全超出他们贵族和布尔乔亚的阶级意识；我们国中正流行的西湖风景，裸体美人，及某次展览会的巨幅“贵妃出浴”等之制作，以及各美术学校的海滨或西湖的春日写生，这些脱离了斗争情绪的作品，在生活斗争尖锐化的时代里面，是与赞美教会君主犯着同样的罪过。还有纯粹以“自然”为师，从“自然”中获取灵感的十九世纪英吉利前拉斐尔派（Pre-Raphaelitism），他们虽然跳出了古典的神话圈套，但如他们的巨辟、米来（Millais）、亨德（Hunt）、洛赛谛等都一致陷入殉情的耽美主义，后来虽然又被印象派以无情的打击，而印象派自己的作品，同时却蹈于“感觉的游戏”的性质，呈现出十足的个人主义色彩；然而我们国中的作家，正迷恋着他们的衣裳哩！
全部社会进化的历史，我们知道是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的历史，“美术”在这历史的进程上，是跟着阶级社会诸条件而成长，它在贵族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的社会里面，统治阶级的享乐色调，常常充满了它的意识形态，一般艺术家们的制作，都是供自己阶级独霸的享乐；伟大的教堂、雄丽的王宫、意大利的风景、历代的雕塑，这些，在数千百万的劳苦群众前面，发生些甚么作用呢？很简单的，只是景仰而已。他们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品，必然也只能获得这一点效果！然而我们在艺术的本身上讲，它是社会生活现象中最敏捷的机轮，它的感触力最丰富，常站在阶级意识的前线，当阶级斗争还未尖锐时，它已直觉的负起起发运动的工作，法国大革命、俄国大革命，虽是贵族僧侣专横的反响，或列宁诸人的领导，但于革命的前夜，谁也不能否认卢梭与托尔斯泰诸辈的功绩；由此，我们可以知道，“艺术”是社会运动中的重要动力，虽然在斗争时失掉了一般的注意！
不过，在阶级斗争明显的时候，“艺术”便不应该保持着自由思想者的分晰态度，或作客观的推动力，必须深入到阶级内部作为斗争的“武器”，担起组织群众，动员群众的工作；这在原则上成立了，而各艺术家们，这时也必须参加到政治的和经济的斗争中，于这些实际斗争里面去获取材料；这样的艺术品，才是现代的时代制作，如果不参加到阶级战线的正面战线时，无论这作者如何倾心追逐时代，终于把空泛的、虚伪的情绪表现于他的作品上，它只有反抗的精神，而没有斗争的力量，如未来主义的许多流派，我们可以辩证的找出它是继后期、印象派而起的必然的产物；像Dada派、立方派、表现派这些歪曲发展的东西，其方式虽然不同，而包含的资产阶级的反抗精神却是一贯，异口同声的对于传来的艺术的组织，皆彻底推翻，摆脱那甘美、微温的诱惑的艺术，但同时他们的作品，不但不能使一般了解，而且只愈看愈糊涂。他们既绝对要消失传统观念，却又嫌恶强大的机械力及抹杀自然的物质主义，这十足的代表了小布尔乔亚的情感的反抗作用！
根据历史的运命，现阶段的美术，应当如何制作呢？
要了解这个问题，我们首先应了解现代美术的作用，它是社会主义革命过渡期间的艺术部门，是应以无产阶级生活斗争为原则，是要在无产阶级生活中求灵感。
上面已经说过，时代的美术，非为大家劳动者所理解，在群众中生根不可；因为这样，我们对于我说现在一般的作风之内容与形态诸病症，都有严密地讼断之必要。
看吧，一般触目的展览会，确切些说，除了一部分消闲的资产阶级同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鉴赏以外，谁处可以发现一个劳动无产者来呢？老实说，他们就没有游玩或鉴赏的闲心！他们就不了解那些颜料的凑合！
他们感触的，只是肉的方面，以外，只是一幅一塌糊涂。美术的意义是这样吗？——美术在一般的意义里，决不想得到这样的结果！我们怎样才可以纠正这些美术上的错误呢？我们必然不可以脱离而且要了解现代的社会生活，“社会主义美术”之口号，是应时而生了。
我们要通俗地实在地描写出社会各阶级的生活状态，但是要记清，是与自然主义写实派的“拾穗”“石工”等画面不同的，已经说过，我们必须包含着斗争的情绪。我们因为要通俗，所以我们的画面，要注意着实在的物体全部，不是在一幅画面或雕塑上，去单作光学的研究，或仅仅于透视方面去用工夫。列宁关于美术有段趣事，当他到国立高等艺术学院，看到一幅众所不齿的写实派作品——漆工——，他向那些青年赞赏道：
“这东西，我完全懂得，我能看懂，想必你们也能看懂。但是请告诉我，诸君的新派画里面，究竟绘着些甚么？我在那里连人物脸上的眼睛鼻子也分辩不出来”。
又在莫斯科设立纪念碑时，他再三叮咛地说：
“不要是卢那察尔斯基又在想弄出甚么未来主义的家伙来呐”！
他又向阿略本说道：
“关照美术家们，竖马克思像时，至少要把面孔坚像，不要看不出这老头儿是谁！”
列宁这些美术有关的讲话，虽然他只了解艺术的一部分，但我们可放大来看，这是一般劳动阶级对于现代一般美术的见解，一一都抱着一种不了解的怀疑。
我们的时代美术，不但要使劳动群众能了解，而且要活泼并鼓勇他们的情绪；如果我们明了了美术现在的时代性，那么，现在所需要的绘画，并不在大幅小幅的油画作品，必需的是时事漫画、政治讽刺画、劳动生活画、标语画、广告画、组合的意匠画、集会的装饰画、统计图等之创造所举这些眉目，它是担任斗争期的重大宣传使命，这就是现阶段的时代作品。
它在社会上究竟有些甚么意义呢？
我们检讨一般的展览会就会明白，把不熟的资产阶级的画风，反复地开展在高大的洋楼上；同画家的关系不知脱离了若干远，这样来，完全作了美术运动的叛徒，要是美术是这样的意义，新兴阶级的青年画家，谁也不能不否认！
我们的时代画，是要用单纯的线条，新鲜的色调和切实的内容来构成，可以用简单的材料印刷；张展在街头巷口，惹动劳动群众的眼睛，激发劳动者的情绪为主要条件；题材是要取金属劳动者、电气劳动者、造船厂、兵工厂以及其他有集团性的工人群众，或职工场内部的机构，或各工厂的门前；更要暴露资产阶极巧妙的蛮横，激怒工人们被鞭打与压制，用直率的手法加以主观的描出劳动者叫唤的面孔；有时也利用象征的样式，和装饰图案，或抽象的富于刺激性的形象色彩等。
这些特点，是现代美术固有的要件。
但是现代美术的这种形态，种种精神，种种技巧，到底根据甚么来决定呢？美术家不是照相机，必须根据普罗列塔利亚的生活斗争中之内在的外在的一切来决定意识。
在统治阶级崩溃，与乎普罗列塔利亚抬头的过程上，我们是要以社会主义美术来继承过去美术的路线；用新写实主义的手法，代替那临摹或拍照样的机械式的形式；用热烈的内容，代替那温暖闲玩的作品。
我们要把美术的权威，从资产阶级的手里夺到我们无产阶级的手里，除了破坏他们的组织外，自己还要勇敢创作自己的东西；在我们国中的美术界，虽然有以马克思主义美术家自任的人们，或号称“新写实主义”的美术团体，他们在左翼美术家的招牌下面到底是怎样呢？很简単，都是一些形式主义者，都是有意无意地以形式来决定内容；他们有没有劳动阶级生活斗争的本质的根据？是否脱离了客观主义的谬误呢？这由他们的画面可以看出，完完全全是固执着自己在小资产阶级的立场。
要真实取得如时代所需要的出品，我们必须得培养出劳动者画家；我们非把我们自己的生活深入于普罗列塔利亚的生活不可，我们非直接参加到工场到马路到集会的训练之中不可。不如此，New-Realism是一个懦弱底空泛底虚伪底口号，它就会失掉时代美术的意义，就是社会主义内部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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