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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希望参与所有政治决定”

——访问《独立妇女运动宣言》作者
作者:高兰杰

资料来源:十月评论 1990年3/4月 第17卷第2期(总第148期)



[接受访问者美凯(Ina Merkel)是《独立妇女运动宣言》的作者、“妇女独立联会”代表之一,并以这个身分成为反对派和政府举行圆桌会议的筹备委员会的成员。访问在一九九○年一月十六日在柏林进行,访问者是《女性主义笔记》记者高兰杰(A.M.Granger)]

□:访问者 ■:美凯

  □:你代表的团体名叫“妇女独立联会”,“独立”的意思是什么?
  ■:我们有两层意思:一,是独立于所有政党。在我们看来,这是最基本的一点。一向,唯一的妇女团体“民主德国妇女”(DFD)是完全隶属于东德共产党的;二,联会的所有组成团体是互相独立的,可以自由发展自己的政策。由于我们(国家)的历史,东德人一般都有强烈的倾向,期望上面有什么指示下来、按中央化模式处事。妇女自然也有这种倾向。我们希望打破这个局面,不愿意成为一个中央集权化的组织,指示其他组织的行为。
  在我们看来,重视团体自治与投入共同工作、协调共同行动之间并无矛盾。我们正在为“妇女独立联会”制订最低纲领,适用于所有参加团体,我们也设立了由多个团体选派代表组成的统筹评议会。
  评议会将定期选出妇女运动的公开发言人;我们致力保证选出的发言人能反映评议会里的不同政治意见。

  □:你们的主要要求是什么?
  ■:我们第一点要求,是参与所有政治决定;我们尤其主张,在各级政治决策环节,须有“妇女代表”,这些代表对涉及妇女的政策拥有否决权。这项权利,能够引起公众广泛讨论那些看来会损害妇女利益的决定。

要重新界定“同工同酬”


  我们也希望争取平等法律,使妇女有权对歧视行为提出控诉——譬如,假如企业认为女性会因产假旷工以至喜爱雇用男性(这种情形愈来愈普遍)。我们也有需要重新反省我们的劳工契约制度:形式上,确是保证了“同工同酬”,可是,女性的工作很少和男性相同,也没有“同工”的定义,结果往往是女性的收入少得可怜。我们要求立即调升妇女的工资,和男性看齐。
  我们另一项主要要求是缩减工时。我们还没有四十小时工作制,一般工时是四十二小时又四十五分钟,只有十八天有薪年假!我们认为,这项要求一点也不脱离现实;德国社会学家的研究显示,有30%的工作时间是浪费掉的。人们由于没有工作动机,所以无心工作;因此,何不把这种散漫态度转而为削减工时?这样会对大家有利,会提高大家的工作动机。
  政府当然不愿听到这种意见。我们时常听说,在获得分配劳动创造的剩余之前,首先是勒紧裤头,刻苦工作吧!我们这样一等就等了四十年,得到的结果,却是生活水准下降!大家对这种局面厌恶极了,政府假如不着手提高生活水准、改善生活素质,只怕跑向西德的潮流会更趋激烈。

为下一代建立可以自由呼吸的生态环境


  往西德跑的情况如果不停止,东德将会变成母系社会了——因为跑到西方的主要都是男性。女性在西德很难找到工作,不过,女性留在东德,也由于这里的社会设施如托儿中心、屋租等比西德廉宜许多,而这些对她们不是无关痛痒的。

  □:在社会服务方面,东德是毋须羡慕他国的。
  ■:有充裕的托儿中心、幼稚园、小学,当然是十分重要的,不过,假如你有儿女,也不是只为了把他们放到某处、交给某人照顾呀!所以我们的运动很支持为我们、儿女和男性争取增加空闲时间,男性也该用多些时间照顾儿女。我们这个团体里,差不多所有妇女,包括知识分子,都有儿女。身为女性主义者,我们不仅基于我们的处境来考虑问题,同时也顾及为儿女建立未来。
  生态问题是我们关注的另一焦点。东德所有居民对这个问题都很敏感,我们国家的污染已达无可忍受的程度了,有些地区根本应该划为不宜人居的禁区;在比特菲尔和莱比锡,污染令大家经常咳嗽不已;婴儿根本就不应该饮用自来水!因此,我们认为必须有一套彻底重整生态的纲领,以遏阻生态濒临毁灭。我们不愿意我们的孩子为那些数十年来罔顾这个问题的决策者承担代价,我们要为后代建立一个再没恒常威胁的环境,令他们可以在海洋和河流游泳、呼吸空气,而毋负大自然的名分!

要突破男性支配的组织传统


  □:你以妇女运动代表的身分,和反对派组织一道参加了圆桌会议筹备委员会;你和他们的关系怎样?
  ■:在近月冒起的所有反对派组织现在都知道要把我们算作一分子;他们都意识到,不能够再对“妇女问题”挥手了事。再没有人会公开攻击我们,说这些问题不重要,不过,这些团体却不是自动处理我们提出的问题!事实上,我们经常面临这个老问题:这些组织的结构都由男性支配。投入政治等于是接受男性模式,而这正是我们再不愿意去做的!
  在我看来,改变这种局面的其中一个方法,是在各级[组织结构]设立配额。我想,评估各式各样的反对派组织必须要设立这个重要的基本标准。不过,问题是妇女通常都反对配额制,她们担心,根据这个标准,她们只由于是女性而当选,而不是由于她们的能力(我相信你也会有这种质疑)。不过,也不能故步自封,即使你因妇女身分而当选,也意味你有机会发展所长,这会是投入政治获得承认的起步点。
  不过,我感到我们还未至强制推行配额制的条件,譬如“新论坛”宣布,反对其组织使用配额制。我恐怕,在下次议会选举中,女性的比例会剧降,比现在还少;目前国会有三分一人是女性。

  □:你有没有打算参加选举?如果有,会透过什么方式?
  ■:圆桌会议对新选举法的内容有争议,争议的结果会解决什么人有权竞选的问题:只有政党才能参选呢,还是公民运动也可以参选?[1]我们赞成后一种解决办法。我们视我们的运动超越政党,把不同政见、不同政治团体的女性集结在一起。我们相信,这个运动应该能够有代表厕身国会,并且发挥重要作用。不过,圆桌会议有好一部分参与者认为参选权应限于政党,排拒广泛的运动。
  这样一来,一场论争势必在我们的运动里卷土重来;直至目前,这场争论还只在全国统筹评议会的会议里出现。争论会是:应该组织一个妇女或女性主义政党吗?
  来自耶拿的一个妇女团体一直主张这个论点。我个人认为这种主张不会有好处,至终将影响我们的组织方式,逼迫我们接受一个中央化结构。在目前,我们大多数人是反对这种结构的。毫无疑问,我们将决定作为一个议会外的反对派,提出批评、推动公众讨论和推广我们的要求。

东德已预备让西德并吞


  再者,多个反对派政党向我们兜售,在他们的提名名单内占一席位,以作为他们的“妇女标志”。在我看来,我们只有两种选择:或是当议会外的反对派,或是在议会内组织妇女派别。我们或许会和“新论坛”或“联合左派阵线”组成联线,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们也会坚持必须有自己的纲领、有自己的提名名单和在国会有自己的派别。[2]

  □:你怎样估计将来的事态?
  ■:在一九八九年十二月由所有妇女团体同意的《独立妇女运动宣言》,文内有一个句子清楚表明我们的意愿——一个社会主义社会。这个句子没有掀起特别讨论;这是当时的民主运动普遍赞同的立场。不过,国家的气候已经很不同,关于这点的讨论很多,我们的争论如果不界定何谓“社会主义”已经无法开展;必须给这个名词恢复内容。
  今天,“大德国”这主张已经愈来愈风行,理由很简单,只有一点:人们看着西德的财富和消费者机会,希望像西方人一样享受和生活;他们以为那边万事如意,单纯地问:为什么不学他们那样做?愈来愈多的个人和团体按西方模式照办煮碗,用复制西德的方法草拟法律。假如他们更深入去看,会知道西德不是事事都好。
  在这个意义来说,令人饶有兴味的,是所有反对流派都缺乏想象力、缺乏理念,没有能力提出另一种发展模式。我们妇女运动虽然提出了另一种出路提议(尤其在生态问题方面),但是我们没有公信力,因为我们没有实行我们的理念的手段。结果,眼前是东德要致力和西德制度分庭抗礼的景象,我们的国家因而已经准备好被西德“并吞”。东德人民将蒙受损害,因为联邦共和国不准备向社会不平等付出对等的补偿。

需要激进的另一条出路


  如果我们的智慧多一点,我们会说:“好的,就让我们立即统一,不过西德不能只说不做,要承担平等化步骤的代价。”西德会拒绝这个要求,届时就可以引发一连串的行动。但是我们太愚钝了,说:“看啊,科尔会把我们从灾难中拯救出来。”迄今为止,发生了什么事呢?是他摆出条件而不是我们,他一星期复一星期地开出新的条件,我们则不断作出调整来适应他的要求,而他实际上不须付出一仙一毫!
  似乎,这个演变趋势无可避免地会一迳走下去,我们的国家要经历资本主义的演变。我们要亲身经历“消费恐怖主义”的社会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以为我们可以从经济匮乏跨越到另一种制度,似乎绝对是脱离现实的想法了。
  事实上,我对我们以至全人类的未来,是颇为悲观的,因为我看不到任何可行、彻底的出路,而这一种出路是必需的,尤其是对被剥削的第三世界和行将毁灭的生态而言。所有科学家似乎都同意,如此下去,世界的寿命只有三十五年。这是我们,包括你,面对的前景。



注释:

[1] 东德国会一向保留若干席位给予官方的群众组织(妇女、青年)。在国会470席中,其中有60席归于“东德妇女组织”。

[2] 在这次访问之后,东德新选举法通过了准许“广泛运动”如政党一样参选。“妇女独立联盟”决定和“联合左派阵线”和“绿党”联线竞选,并且推出本身的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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