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车到卢森，Lucerne约摸是十二时的旅行，车上装满了意大利人，光景是和我一般流浪着罢！我差不多整个时间伸首窗外，好一片宁静的夜景呵！月儿从繁星似锦中升到高山背后。山上积雪皑皑，分明是纯洁无尘巍然屹立的白头翁，清泼荡漾的卢甘洛Lugano湖中，被月光反射着万道银蛇，蠕蠕弄影；遥望哥的恰Gotthard山，好像玄思而蔼然道貌的大人物，挺着胸脯迎受月姊的颜色；从山麓开辟着一条曲径，钢铁造成的长蛇循径蜿蜓而动，（指火车）把我们带到另一境地；那时车中人鼾声雷动，独坐而幽然神往的我，从这夜起，是不是走到一生两大时期的分叉点上？我不回忆什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夜。第二天朝暾初上才到德瑞边境，一阵子冬雨很严酷的欢迎我们，我想起这时绿草如茵的意大利，正和南方阳光接着吻呢；于是思家而疲乏种种念头勾上胸臆。不久到卢森，换车再到凡尔登Yverdon。车子到了站头，我昏头昏脑走进一所旧败不堪的客寓里，破题儿第一遭用我学会的法文和人家谈话。第二天遇了机缘，充当砖瓦匠的助手：工作时间一日十一小时，工价每小时铜元三十二枚，你猜是什么样的工作，原来每天搬运砖瓦到那正在建筑中的新屋第二层楼上，凡一百二十一次；到晚上手臂里筋骨涨痛得不可扪搎，胡乱吃了点在灰堆中煨好的番薯，然后纳头便睡，睡在一堆干草上。做了一夜甜蜜的梦，第二天五点钟爬起头来，仍旧干捞什子工作；那位身广体胖颐指气使的工头面目呈露于我眼帘，不由得使我怒气勃发全身震抖。第三天他对我说：「伙计，你穿得真漂亮」！他的意思觉得五六等小工，不配这样装束，依我的性子，恨不得把他脑袋打开；接着他骂我贪懒，其实我因为劳动太过，骨节几乎折断了；继而我再想想，假使打开了他的天灵盖，不是好耍的事，索性忍耐些罢！好容易一星期吿终，我吿诉他才不胜任，算清账让我滚蛋罢；好一个大喇喇的工头，一声不响回到公事房，我在外鹄候着；只见他凶神恶煞似的走出来，把二十个单佛郎向我手中一摔，恶狠狠骂道：「不识抬举的贱骨头，钱在这里，你好比偷去一样」！他咆哮着，我面红气结急切间回不出话来。请替我设身处地想一想，杀了他自然再痛快没有，然而事实吿诉我，最好的方法平心静气走开罢！跳出火坑以后，我饥火中烧，赤足践地，我那八成新的鞋子，禁不起在瓦砾堆中踏践着，早已成为齎粉了；其实这几天牛马工作，我的灵魂也和鞋子般受人凌践着，快些走开罢！我在意大利商店买了一双方头鞋，第二天便到洛桑Lausanne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