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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撒切尔的第二届任期



  保守党依靠福克兰战争的胜利,在1983年大选中大获全胜。尼尔·金诺克取代了迈克尔·福特,出任工党党首,在他的领导下,工党越来越右倾,他还大肆打压左派,毁坏了经过艰苦斗争赢得的民主改革成果。保守党制造了大规模的失业,继续加强进攻。
  1983年10月,高等法院发布禁止令,勒令邮政技术人员工会(邮政工会,POEU)不得在英国电信公司[1]的电话系统内抵制墨丘利公司——英国电信公司认为,按照《1982年就业法》,这属于“次生行动”——这是保守党在运用反工会法律方面取得的第一个突破。邮政工会召开了特别大会,讨论当前的形势。但是,它却做出了一个致命的建议:接受高等法院的裁决。工会大会与邮政工会总书记、右翼分子布莱恩·斯坦利[2]必须对此负责。他在特别大会上出示了工会大会总书记伦·穆瑞的一封信,信中说服从禁止令是符合工会大会的路线的。然而,这直接违反了工会大会的政策,因为工会大会的政策是对《就业法》采取不合作的态度。

工会大会出卖了全国印刷协会:工会史上的一个关键时刻


  1983年11月,工会向保守党的反工会法律发起了重大挑战,这次斗争源于一家地方性报纸《斯托克港信使报》(Stockport Messenger)。全国印刷协会(印协,NGA)与《斯托克港信使报》的老板艾迪·沙赫[3]陷入了劳资争议,艾迪·沙赫弄到了禁止令,勒令工会从他的沃灵顿工厂撤走纠察队,理由是这也属于次生行动。印协拒绝撤走纠察队,便被罚款十五万英镑,罪名是“藐视法庭”。印协号召弗利特街的会员举行罢工,所有全国性大报都停刊了两天。弗利特街的老板们便起诉印协,声称印协造成了三百万英镑的损失。
  11月29日,印协号召在沙赫的沃灵顿工厂前组织群众纠察队。大约五千人响应了他们的号召,与三千名防暴警察对阵。警方按照新的规定,在劳资争议中动用了恐怖的暴力。好多人被拖进警察的阵线中,遭到了毒打——我就是其中之一——然后又被丢给纠察队。纠察队员被打散后,防暴警察还用警棍和防暴盾追打周围的人。以前我参加示威游行时,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然后,印协又被罚款375000英镑,还被扣押了全部资产。印协号召全体会员举行24小时全国总罢工,并请求工会大会支援——温布利大会曾保证,在工会陷入现在这种处境时,一定会提供帮助。
  工会大会争议委员会举行了会议,他们认为印协的做法完全符合工会大会的政策,并通过媒体公布了他们的决定。然而,当天晚上,伦·穆瑞却推翻了争议委员会的决定。他在大会宫[4]台阶上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争议委员会的决定是违规的,因为这样会使工会大会受到法院的审判——在特别大会作出决定时,就不难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他说要让总委员会召开特别会议,推翻争议委员会的决定。玛格丽特·撒切尔完全承认此举的重要意义,她为此向他道贺;保守党的媒体也纷纷夸赞他。
  总委员会特别会议推翻了争议委员会的决定,印协被抛弃了,只能听天由命。印协总书记乔·韦德[5]说得很对:“今天被出卖的不光是印协,更是每一个工会。”按照工会大会自己的政策,它必须支持加盟工会,然而它却没有这么做。在反工会法律面前,它一枪没放就举手投降了——这是英国工会运动史上的一个关键时刻。
  撒切尔乘胜追击,取缔了切尔滕纳姆[6]间谍中心(政府通讯总部)的工会。这是工会遭到的又一个严重挑战。政府中止了一切集体协议,不再承认工会,忠于工会的会员都会被解雇——这一切就发生在一个已经被完全工会化的单位里。穆瑞暴跳如雷。在出卖印协之后,他却被狠狠地耍了一次。他跟撒切尔开了会,开完后会,他非常气愤,号召整个工会运动举行24小时罢工,声援政府通讯总部的工人——这是一次违法的次生行动。他在星期五晚上号召工人在下周二举行罢工——也就是说,在大多数行业里,工人只有一个工作日的时间去组织罢工。
  工人群起响应。在几乎没有组织的情况下,仅凭工会大会及它旗下的各个工会的威信,就有四百万工人参加了罢工。然而,尽管这次罢工声势浩大,穆瑞却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没能推翻禁止政府通讯总部雇员组建工会的禁令,直到工党上台后,才在1997年撤销了这个禁令。

了不起的矿工


  工会大会没能坚持自己的对抗反工会法律的政策,这让保守党相信,现在正是对付矿工的好时机。1983年9月,伊恩·麦克格雷戈当上了国家煤炭委员会(国煤,NCB)主席,他能捞到这个职务,是因为他曾与爱德华兹在英利董事会中共事。
  1984年3月1日,在政府的怂恿下,国煤宣布关闭约克郡的科顿伍德[7]煤矿。约克郡煤矿区的几万名矿工当即罢工。第二天,苏格兰地区的全国矿工工会号召会员罢工,又过了两天,全国矿工工会全国执行委员会批准了两地的行动。他们还提前规定,哪里的矿工愿意采取声援行动的,也都会得到批准。几天后,整个工会全都罢工了,只有诺丁汉郡例外,矿工工会在当地组织了大规模的纠察行动,去迫使当地矿井停产。
  从一开始,就可以明显地看出:这次罢工的结果将决定英国工会运动的未来。然而,这并没有促使其它工会和工会大会积极支持矿工。但也有一些例外。矿工获得的最重要的支持来自全国铁路工人工会,它拒绝让铁路运煤——这样一来,依靠铁路运煤的发电厂和钢铁厂都要停工。
  5月3日,英国钢铁公司开始通过公路运煤。运输工会的货运司机会员进行了大规模的工贼行为,但运输工会却未能阻止,钢铁业的各个工会也同样使用了工贼运进来的煤。大批工贼卡车在托尔波特港[8]和兰维恩[9]之间来回跑,还从东部的各个海港开向苏格兰的雷文斯克雷格[10],使当地的钢铁厂能够全力生产。南威尔士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在那段时间里,钢铁业的产量还增加了,到了1984年底,产量创造了新纪录。矿工工会在各个钢铁厂组织了群众纠察队,但是形势对他们不利。
  5月25日,大批货运卡车从南约克郡的奥格里夫[11]煤炭储藏库出发,前往斯坎索普[12]钢铁厂。矿工工会再次组织了群众纠察队。6月18日那天,奥格里夫的纠察队员遭到了防暴警察和骑警的轮番攻击。到了这时候,已经有3500名矿工在罢工中被捕。矿工遭到了孤立,罢工陷入了困境。

罢工行动在扩散


  在矿工大罢工期间,发生了两次码头工人罢工,其中的第一次罢工,是打破矿工的孤立处境的最好机会。在伊明汉姆[13]码头上,老板利用未注册的工人给斯坎索普钢铁厂装卸铁矿石,随后码头工人便在7月9日举行了第一次罢工。大臣们早就明确表过态,他们想要废除《全国港口劳动计划》,因为他们觉得这个计划让码头工人获得了不该有的职业保障。这是开辟第二战场的大好时机,矿工和码头工人可以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而并肩战斗。
  运输工会完全可以坚定自己的立场,号召工人不仅要为了保卫《全国港口劳动计划》而斗争,而且还要把这个计划扩大到未登记注册的港口。如果它这么做了,政府就会面临严重的困难。如果矿工和码头工人能联合斗争,政府是顶不了多久的。撒切尔后来也承认,罢工差点就能胜利了。政府差一点就要输了。然而,运输工会并没有这么做,却在媒体的影响下置身事外。码头工人结束了罢工,他们只获得了一个空洞的承诺:以后不会使用未注册的工人。
  7月31日,伦敦高等法院作出裁决,对南威尔士矿工工会处以五万英镑的罚款,并扣押全部资产。如果说,大家在此之前还没有发现整个工会运动已经面临灭顶之灾的话,那么现在大家都明白过来了。南威尔士矿工在彭蒂普里德的工会总部设置了街垒,保卫工会,并在外面举行了示威游行。当地矿工工会主席埃姆林·威廉姆斯[14]趁机号召总罢工。除了总罢工之外,谁也想不出更有效的办法了。但是,南威尔士矿工工会的资金被夺走后,工会大会却对此装聋作哑。工会大会在叛卖了印协之后,又叛卖了矿工工会。

妇女支援团体


  随着矿工大罢工的进行,各种妇女支援团体在矿山城镇遍地开花,全国各地都成立了矿工支援委员会。一开始妇女提供的是一些最基础的服务,比如烧饭做菜之类。但是,她们很快就成了罢工的主心骨,她们跟矿工一起参加纠察队,组织游行,在集会上演讲,为罢工募捐。5月12日,在矿工工会的核心地带巴恩斯利,一万名妇女参加了第一次“妇女反对关闭矿井”大游行。7月22日,反对关闭矿井妇女会举行了第一次全国大会,8月11日,伦敦举行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工人阶级妇女游行,声援矿工大罢工。来自各个矿山城镇的一万名妇女涌入伦敦,参加了这次游行。
  1984年9月举行的工会大会代表大会,把矿工大罢工带入了一个新阶段。工会大会千方百计地想要中止罢工,所以,在与国家煤炭委员会的谈判中,斯卡吉尔正确地拒绝让工会大会参加谈判。尽管如此,仍要做出一些政治抉择。不可能永久地无视工会大会。如果不能迫使工会大会支持矿工,它就一定会被用来对付罢工。目前的形势需要总罢工。当然,革工党之类的极左团体在每一个转折关头,无论是否出现了总罢工的形势,都在叫嚷要发动总罢工,这是对总罢工的玷污。但在历史上,真正出现过总罢工形势的就那么几次,而这次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斯卡吉尔却没有从长远的战略眼光来看待工会大会的行动。他只想让工会大会不要插手。因此,所有号召罢工的议案都被撤掉了,最后只通过了两个议案:一个号召全面支持矿工工会,另一个号召抵制代用燃料,不让代用燃料通过矿工工会的纠察线。这两个议案,让这次代表大会变成了一场支持矿工工会的盛大狂欢。矿工需要的不是宣传,而是积极的、实实在在的支持;然而,这样的议案在代表大会召开之前就被剔除掉了。
  这并不是在贬低斯卡吉尔在矿工大罢工中的作用。他是这次罢工的精神领袖与核心领导,他自始至终都在支持矿工。但他把自己的战略秘而不宣:只要矿工能坚持罢工,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哪怕诺丁汉郡仍在生产。他还想重现1972年和1974年两次罢工的胜利:矿工坚持了几个星期后,政府就屈服了。但是,保守党早已今非昔比,它在八十年代初吸收了大量的经验教训,要想重现1972年的索尔特利大门之战的胜利,已经无比困难。在这次罢工中,关键在于能不能把其它行业的工会发动起来,让它们一起参加罢工。
  最后,矿工还是失败了,他们不是输给了保守党,不是输给了保守党的法律,甚至也不是输给了大规模失业——尽管大规模失业削弱了矿工的力量。他们输给了孤立,而他们之所以被孤立,又是因为当时工会的主导思想——“新现实主义”。这次罢工失败后,工会运动就开始衰落了,过了25年,这种颓势仍然没有逆转的迹象。

鲍勃·卡伦被解雇了


  1984年11月——就在矿工大罢工期间——英利又发生了一场重大的工资斗争,引发了长达两周的全面罢工。在工资调整中,工人要求加薪20%,管理层却只愿意加薪4.7%。在英利轿车的一系列的群众大会上,工人都驳回了管理层的条件。考利和长桥的工人几乎一致同意罢工。然而,工会却产生了分歧。运输工会宣布正式支持罢工,而特里·达菲却谴责了罢工。管理层便向法院起诉,理由是工会未经表决就发动了罢工。在罢工进行了两周之后,法院和特里·达菲一起搞垮了罢工,工人一无所获地复工了,他们未能迫使管理层修改加薪条件。
  鲍勃·卡伦当时是埃弗·布拉金斯的副召集者,罢工刚刚结束,他就被解雇了,这是工会在厂里遭到过的最放肆、最无耻的迫害。管理层把鲍勃叫去,宣读了他的“罪状”:在罢工刚开始的时候,他参加了纠察队,他在16号门巡逻的时候,他弄弯了一个工头的轿车上的雨刷;然后就把他解雇了。管理层利用监控,拍摄了纠察队的录像,然后一个工头就从录像中“认出”了他。
  在这件事中值得注意的是:鲍勃不仅是完全无辜的,而且管理层很快也就确信他是完全无辜的,但这并没有影响管理层的决定。
  一开始可能只是那个工头认错了人。那个工头叫德里克·琼斯(Derek Jones),以前并不认识鲍勃。那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冒着雨把车开进了工厂。卷入这件事的那个纠察队员跟鲍勃长得很像。他们都是光脑袋,蓄胡子,都穿着绿色外衣。
  有十个证人为鲍勃作证,他们签署了一份书面声明,证明鲍勃那天早上一直在10号门参加纠察队的巡逻工作。证人当中还有在10号门执勤的工厂保安。案件发生时在16号门执勤的工厂保安也作证说,鲍勃那天早上根本没去过16号门。鲍勃不光得到了这么多人的证词,而且卷入这件事的那个纠察队员还亲自去找管理层,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干的,他不想让无辜的人蒙冤。然而还是没用;管理层说决定已经做出了,不能改。
  在被英利解雇后的25年里,鲍勃·卡伦依然活跃于牛津工会运动,他成了邮局工人的工会代表(rep)。他和厂里的其他人——比如丹尼斯·基尔加里夫和戴夫·皮宁顿——一起帮助组织通讯工人工会[15]的当地分会,把这个分会建设成了全国最有战斗性的分会之一。




[1] 英国电信公司(British Telecom)是英国电信业巨头,1846年成立,原名电气电报公司(Electric Telegraph Company)。1868年成为受英国政府管理的企业,1981年脱离英国皇家邮政,成为独立的国营事业,1984年私有化。——中译者注

[2] 布莱恩·凯普维尔·斯坦利(Byran Capewell Stanley,1926年5月3日——2009年7月19日),工会官僚。1942年进入邮局工作,并参加了邮政技术人员工会。1959年担任工会专职组织者,1972—1985年担任邮政技术人员工会总书记,1973—1978年当选为工党全国执行委员会委员,1983—1986年当选为工会大会总委员会委员,1985—1986年担任全国通讯工会总书记。1986年退休。——中译者注

[3] 塞利姆·杰汉·沙赫(Selim Jehan Shah,1944年1月20日——),英国商人,生于剑桥,父亲是伊朗人,曾长期在媒体行业工作。1976年开始从事报纸出版业务。——中译者注

[4] 大会宫(Congress House)是工会大会的总部,位于伦敦大拉塞尔街(Great Russell Street)28号。——中译者注

[5] 约瑟夫·弗雷德里克·韦德(Joseph Frederick Wade,1919年12月18日——2004年10月5日),工会官僚,生于布莱克本,当过排版工。1968年担任全国印刷协会总书记助理,1976—1984年担任全国印刷协会总书记,1984年退休。——中译者注

[6] 切尔腾纳姆(Cheltenham)是格洛斯特郡的一个城镇,政府通讯总部即位于当地。——中译者注

[7] 科顿伍德煤矿(Cortonwood Colliery)是南约克郡中部的一个煤矿。——中译者注

[8] 托尔波特港(Port Talbot)是威尔士南部的一个港口城市,位于斯旺西(Swansea)以东11千米处。当地设有托尔波特港钢铁厂(Port Talbot Steelworks)。——中译者注

[9] 兰维恩(Llanwern)是威尔士东南部的一个城镇,当地设有兰维恩钢铁厂(Llanwern steelworks)。——中译者注

[10] 雷文斯克雷格(Ravenscraig)是苏格兰北拉纳克郡的一个城镇,当地设有雷文斯克雷格钢铁厂(Ravenscraig steelworks)。——中译者注

[11] 奥格里夫(Orgreave)是南约克郡的一个城镇,当地设有炼焦厂。1984年6月18日,全国矿工工会的5000名纠察队员在此与6000名防暴警察发生激战,史称“奥格里夫之战”。这是英国工人运动史上最激烈的武装冲突之一。——中译者注

[12] 斯坎索普(Scunthorpe)是英格兰北林肯郡的一个工业城市,当地设有斯坎索普钢铁厂(Scunthorpe Steelworks)。——中译者注

[13] 伊明汉姆(Immingham)是英格兰东北林肯郡的一个城镇。——中译者注

[14] 埃姆林·威廉姆斯(Emlyn Williams,1921年2月20日——1995年7月14日),工会官僚。生于威尔士阿伯代尔(Aberdare),14岁开始当矿工。1955年当选为全国矿工工会南威尔士地区执委会委员,1966年当选为全国矿工工会南威尔士地区副主席,1973—1986年当选为全国矿工工会南威尔士地区主席,1986年退休。——中译者注

[15] 通讯工人工会(Communication Workers Union,CWU)是英国电讯业和邮局职员的工会,1995年1月成立。——中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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