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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975年运输工会代表大会
1975年夏天爆发了经济危机，通货膨胀率达到了25%—30%。工党财政大臣丹尼斯·希利的应对办法是严格控制工资。按照社会契约的规定，应当由工会“负责任地提出”工资要求，但丹尼斯·希利现在抛开了社会契约，实行直接的——尽管是自愿的——收入政策。工会领袖们左右为难了。他们曾支持社会契约，然而他们支持社会契约的理由是很不可靠的：社会契约其实不是收入政策。结果，他们现在必须面对某种非常明确的收入政策，这是逃不掉的。
丹尼斯·希利鼓吹自愿限薪，这在杰克·琼斯身上产生了惊人的效果。杰克·琼斯原先拥护自由的集体谈判，现在却开始鼓吹自愿限薪——他将其掩饰为“平等加薪”。他声称，这样加薪体现了“社会公正”与“牺牲的公平性”。他的立场发生了剧变。在1973年代表大会上——当时保守党还在执政——琼斯热烈地拥护自由的集体谈判。现在他成了社会契约的缔造者，却鼓吹起了自愿限薪！
琼斯向国民经济发展委员会（经发委,NEDC）提交了他的建议；经发委是一个经济协商机构，由工会、政府和雇主的代表组成，而琼斯也是这个委员会的委员。最后得出了一个方案：从8月1日起，在工会大会的监管下，推行“自愿限薪”，加薪不超过6英镑。运输工会将于七月在布莱克浦[1]举行代表大会，要让工会运动接受这个充满争议的方案，这次大会就是关键。代表大会对这个问题作出的决定，将决定工党在未来至少一年内的工资政策。那可不要对大会施加压力啊！
围绕收入政策而进行的斗争
考利派出了三个代表去参加大会：我是5/293分会的代表，帕特·埃文斯是5/55分会的代表，比尔·罗奇是车身厂的5/60分会的代表。
代表大会开幕时，经济形势更加恶化了。英镑在贬值，唐宁街[2]宣布哈罗德·威尔森、丹尼斯·希利和英格兰银行[3]行长举行紧急会议，试图阻止针对英镑的投机活动大潮。据说杰克·琼斯准备与威尔森联系，讨论“近况发展”。因此，围绕着收入政策而进行的斗争，从一开始就主宰了整个大会。
在运输工会代表大会上，围绕着各种决议而进行的重大斗争，并不总是发生在会场里，而是发生在声名狼藉的常任规则委员会（Standing Orders Committee，SOC）的秘密会议上，它在讨论之前就把各种提案“拼凑”成意见稿（composite）。大多数工会里，意见稿是在代表大会召开之前就写好的，让会员能有一段时间去讨论措辞，提出另外的意见。而在运输工会里，意见稿是在代表大会上起草，然后再拿到会场上讨论的。只有工会的法律干事阿尔伯特·布莱顿（Albert Blyghton）——他负责主持综合意见稿的会议——才有权提交意见稿的草案，其他人只能对草案投赞成票或反对票。这使他获得了巨大的优势。
讨论关于收入政策的各项提案的会议——5/293分会的提案也是在这个会议上讨论的——在第一天早上召开。阿尔伯特·布莱顿准备了两个意见稿草案，一个拥护社会契约，而另一个，据他说是反对“社会契约”的。在他看来，这两个意见稿就足以囊括各个分会就这个问题提出的十多个提案中的全部意见了。
布莱顿先提交了他所谓的1号意见稿，这个意见稿得到了执行委员会的支持。它支持社会契约，却又宣称“完全反对”法定限薪！它还说“支持自由集体谈判的原则”！它的目的，就要让支持限薪和反对限薪的人给同一个提案投赞成票，然后工会领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第二个意见稿被布莱顿称作“1a号意见稿”，它自称代表了所有既反对限薪、又反对社会契约的提案的意见。它跟1号意见稿一样虚伪。它甚至没有提到社会契约！这是个稳赢不输的把戏。如果它被驳回，那就可以理解为支持社会契约；如果它被采纳，那就可以理解为没有意见，全国执行委员会就占了上风。在讨论过程中，我问过布莱顿：为什么1a号意见稿里没有提到社会契约？他回答说：这太“显而易见”了，所以也就没必要特地写出来。然后我指出，5/293分会的提案中特地要求拒绝社会契约，我们要求在意见稿中也要专门提到这一点，布莱顿举起了手，不让我再说下去。他说：“我再重复一遍，大家都知道意见稿的意思。”他不想修改意见稿。
我坚持要求以5/293分会的名义提交我们自己的议案。然而大多数人都不情不愿地接受了1a号意见稿，其中有个叫诺曼·坦克（Norman Tank）的人还同意把这个意见稿提交给代表大会（他还是共产党员，你敢信吗！）。
显然，在走出会议室时，我们已经输掉了这场关键的战斗。就凭这些自相矛盾的决议，我们是很难在代表大会上击败社会契约的。虽然5/293分会的提案也会被提交给代表大会，但它不具有意见稿的效力。第二天的《金融时报》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人想要尽量压制对社会契约的攻击，他们在幕后取得了一些成功。有人通过巧妙地制订意见稿，拦下了好几个强烈反对社会契约的动议，使它们不能被列入代表大会的议事日程。
主要的意见稿得到了执委会的支持，它拥护社会契约，同时又表示完全反对任何形式的法定限薪，并坚持自由集体谈判的原则……而另一个意见稿只要求代表大会“拒绝限薪，并重申自由集体谈判的政策”……拒绝社会契约的决议全都消失了。
第二天，在关于工资的讨论开始时，杰克·琼斯发表讲话，热烈地支持1号意见稿。他认为运输工会必须“走在全国前面”，必须让工党继续执政。他说，为了“阻止通货膨胀继续恶化”，我们在工资问题上必须接受暂时性的撤退。他建议，为了“避免法定限薪”，应当实行自愿限薪政策，包括推行统一加薪6英镑。我们应当守住这条底线，等到北海油田来拯救我们，然后我们就可以重新进行自由的集体谈判。
我提交了5/293分会的议案，我争辩说：工资增长并不是导致通货膨胀的主要原因。通货膨胀的元凶，正是我们工人无法管理的这个制度。我指出：就在上次保守党推行冻结工资政策时，物价仍然没有停止上涨。只有雇主才会要求工人勒紧裤带，“解决”通货膨胀。工人阶级需要的是通过生活成本条款来获得充分的涨薪，抵消物价上涨的影响。也就是说，工会应当支持自己的会员，并且不能为资本主义制度及其制造的危机负责。
杰克·琼斯的路线获胜了，代表大会通过了1号意见稿，并批准了自愿地把涨薪幅度限制在6英镑之内的政策。5/293分会的议案虽然获得了可观的数百票，却还是被击败了。
强制性限薪
当天晚上，就在代表大会休会后，过了两小时，丹尼斯·希利就宣布：内阁已经举行了会议，采纳了新的工资政策，而这个政策的基础，就是杰克·琼斯的6英镑加薪上限。运输工会确实能对形势产生影响！政府一直在等待运输工会的决定。然后大家大吃一惊！新的工资政策的细节公布后，大家发现，限薪不是自愿性的，而是强制性的！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代表大会批准的是自愿限薪政策，政府却利用这个结果来推行法定的强制限薪！琼斯要么是被骗了，要么就是他欺骗了代表大会。
第二天早上，代表大会上的气氛简直紧张得要爆炸了。开会前，广泛左派（Broad Left）——工会内的非正式左派集团，受英共领导——要求就6英镑加薪上限的政策再次举行表决，因为上次是受了欺骗才让它通过的。常任规则委员会否决了广泛左派的要求。于是左派决定，要求就这个问题举行紧急讨论。这个提议得到了常任规则委员会的批准，它同意将其提交给代表大会，但又建议代表大会不要通过这个提议。
举行紧急讨论的提议刚要被提交给代表大会时，常任规则委员会宣布：杰克·琼斯请求发言，介绍最新的进展，他要求在代表大会就是否举行紧急讨论进行表决之前发言。好吧，他肯定会这么做的，不是吗？左派反对他的请求，辩称他应该在紧急讨论中发言，而不是在代表大会就是否举行紧急讨论做出决定之前。如果先让琼斯发言，他的意见肯定会对代表大会的表决产生影响。在表决中，琼斯以微弱优势险胜，获得了发言的权利。
不出所料，琼斯在他的“发言”中激烈反对举行紧急讨论。他说，关键是要在这场“可怕的经济危机”中支持政府。高层中有人“随时准备给工党的心窝捅上一刀，我们必须保卫工党”。如果工党政府垮台，取而代之的将是由保守党和工党右翼组成的联合政府。万一这种情况发生了，工党就再也不能重新执政了。
他声称，政府强推法定限薪政策，也让他大吃一惊。伦·穆瑞在周一给他打过电话，说政府将在那天晚上公布收入政策，可是穆瑞说的是自愿限薪，而不是强制限薪。然后他做出了三个承诺，企图影响代表大会。他说，等到次日的代表大会闭幕后，他会去找丹尼斯·希利，让希利做出“澄清”，他这番话，让代表大会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他还说，有人向他保证，就算通过了法定限薪政策，违反这项政策的工人也不会受到法律处罚。他还说工会会继续坚持以前的政策，反对国家对工资的控制。然后，代表大会通过表决，决定不举行紧急讨论，也就没什么可做的了。
第二天，工会大会总委员会跟希利开了会，然后举行了表决，以19票对13票通过了著名的“妥协”方案。新政策只有在不肯自愿接受它的地方，才会强制推行！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1] 布莱克浦（Blackpool）是英格兰西北部的一个港口城市。——中译者注
[2] 唐宁街10号（10 Downing Street）是英国首相官邸所在地，所以它就成了英国政府的代名词。——中译者注
[3] 英格兰银行（Bank of England）是英国的中央银行。——中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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