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1969年西班牙国内反法西斯革命战争的教训（西班牙共产党〔马列主义〕，1969）

History of the Spanish Civil War

1939-1969年西班牙国内反法西斯革命战争的教训

▽ 译；闲汉校

　　这篇文章是西班牙共产党（马列主义）《1939-1969 西班牙国内反法西斯革命战争的教训》一文的译文，先锋工人出版社于1969年在马德里出版该文。
　　原文：https://www.mltranslations.org/Spain/civilwar.htm

Ⅰ 西班牙人民必须从我们举国抵抗法西斯的革命战争中吸取教训

　　西班牙内战是西班牙人民革命性的进展中最重要的事实。它不再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一部分，而应当被视为由俄国十月革命开创的无产阶级革命新纪元的重要组成。它将西班牙人民的革命心志激发到难以想象的高度并为全世界树立了典范。
　　西班牙国内法西斯主义的胜利在过去阻碍了向社会主义的前进，但这只是暂时的。并且，为了能够再一次沿着列宁、斯大林、毛泽东指出的革命道路前进，党的成就与失败都必须被认真详尽地研究。修正主义者对于西班牙广大群众的失败与党的错误的原因从没做出过重要的批判性分析。截然相反地，他们努力掩盖这一切，并为党对这次失败的责任开脱。但毫无疑问的是，考虑到党在那时的实力与影响力，他们必须承担这失败的大部分责任。
　　虽然写出了这篇批评文章，我们却并没有贬低他们的成就的意思。毕竟说到底，西班牙共产党始终是“战争的灵魂，涉及战争的党派中最为英勇，最有自我牺牲精神的政党”。没有党的领导与支持，西班牙人民阵线将会在几周内被碾碎，并且没有能力承担法西斯主义者给西班牙带来的巨大破坏。
　　毛泽东已经指出这一事实：客观条件良好并不天然地保证战争的胜利。胜利需要的附加条件是人有意识的活动——换句话说，战争是如何被指挥并进行下去的。我们举国反抗法西斯的战争是天然正义的战争。人民阵线享受着人民群众的十分热烈的支持。尽管国际局势十分“艰难”，西班牙人民所展现出来的斗志是以前任何事实都未曾导致的空前高涨的。即便这样战争仍然没有胜利。因此，逻辑上的结论是：党的有意识的活动被误导了，党并不清楚引导战争的正确道路。
　　修正主义者讲，这场战争是我们应当忘记的历史事实。这是一个错误的解释，因为他们忽略了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为什么我们这样说？因为引发这场战争的源头还没有消失。如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应当是矛盾更加尖锐。一个人如何可以在外国侵略者仍然占领我们的土地，人民仍然在与法西斯缠斗之时，像修正主义者那样侃侃而谈“和平与民族和解”呢？1939年，弗朗哥将国家出卖给了纳粹；现在是美帝国主义把握着抵押贷款。事实上，修正主义者所说的“解放”与“民主化”只不过是幻觉。衣服也许是新的，但是衣服之下的内在却丝毫没变。国际力量关系的变化并不代表弗朗哥与法西斯主义可以用和平方式存放着。现如今西班牙共产党的任务是团结西班牙的一切群众阶层抵抗弗朗哥和它背后的帝国主义推手们。

Ⅱ 1931-1936期间西班牙国内的政治局势

　　不像其他西欧的大部分国家，西班牙资产阶级从未完成过他们的革命。经济社会生活的重要因素还掌握在封建的阶级手里。结果是，生产力的发展进步，从最大部分来说，在整个十九世纪是被阻碍的。这个局势大概持续到1931年，但这一年的4月13日，地主寡头政治与资产阶级和群众的不可调和的矛盾达到了一个高峰，以至于国王被推翻，第二共和国宣告成立^[1]。但是虚弱而优柔寡断、摇摆不定的资产阶级再一次没能采取有决定性的必要措施来保证社会的进步。统治阶级的经济，政治特权被原封不动的保留下来。军队中的关键岗位被留在反动分子的手中。1932年的土地改革^[2]胆小到了极点。并且在这期间，工人阶级被社会民主主义倾向和无政府主义倾向严重分裂。而那时共产党还不够强大，不能确立自己在工人运动中的领导地位。
　　1933年，反动派再次执掌权力的缰绳，发动了一场凶残猛烈的恐怖镇压运动“bienio negro”（黑色的两年）^[3]。1934年十月，广泛的反政府人民起义遍地爆发，尤其是阿斯图里亚斯、马德里和巴塞罗那。正是这一年，在共产主义者的支持和参与下开始形成了人民阵线。在1936年的大选，反动派的力量遭受了巨大打击。但是由于工人阶级的分裂，新政府在形式和内容上仍然主要是资产阶级的。不出所料，新政府是软弱的，优柔寡断和摇摆不定的。而他们最大的错误，是无视共产党的数次警告——反动派不会顺从地接受自己的选举失败。因此，在1936年7月18日弗朗哥发动叛乱时，国家对此毫无准备。

Ⅲ 全国抵抗法西斯的革命战争；党派联盟的政策

　　伴随着共和政府的受侵，西班牙内战的性质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转变为无产阶级革命。从这时起，西班牙共产党成为最为西班牙重要的政党，因为它是唯一能够引导人民走向胜利的党。在人民抵抗的最初时期党的路线是极其正确的：巩固人民阵线。由于这条正确的路线，党迅速壮大了力量获得了话语权。应当诚心诚意的说，党确实努力地在促成无产阶级的团结。但正因它没能做到，这次失败的原因必须要仔细研究。党的主要错误如下：

　　1 倒向了商榷合法主义，不利用人民群众中产生的崭新力量
　　在战争之初，共和派力量是极其原子化的。每个党都有着自己的组织力量，每个地区或多或少都是自治的。名义上他们都要服从人民阵线的管理，但事实上它几乎没有实权。并且党没有能力消解抵抗弗朗哥的不同阶级与组织的不同利益和一个统一阵线与政府之间的矛盾。新形式的群众力量自发的激发了出来，比如众多的群众革命委员会。党应该鼓励他们的发展并且追求将他们团结在党的领导之下，但却没有这样做。相反地，出于对于侵犯小资产阶级“合法性”的恐惧，党将自己束缚在腐朽的共和机构之中。党努力地“一切经过人民阵线”。但是正如毛泽东在《统一战线中的独立自主问题》中所说，党经常不得不“先奏后斩”，也经常不得不“先斩后奏”。
　　一个忽略这种群众形式的力量的典型就是马德里防卫委员会^[4]的事。委员会是由于保卫马德里不受法西斯主义者侵害的急切需要而诞生的。在没有咨询盟友行动的正确与否的情况下，党就迅速地锻造了一支有力的群众武装，它具有击败法西斯的力量。没有党的这一举动，马德里几乎就不会存在抵抗。然而不幸的是，党没能从这次群众力量的华丽展示之中吸取经验。用文件里的话说，“党将它看做一个孤立的意外，而不是将它看做未来政治结构的核心，这是从现实生活中汲取的，是由共产党领导下的广大革命群众创造的，它本来可以使我们赢得战争。但党害怕小资产阶级的力量，因此没能抓住这个例子，没将它在推广到整个西班牙。而是让苟延残喘以至于消亡，这使人民失去了它以前所获得的最真正的人民政权形式。”

　　2 在人民阵线中丧失了独立性
　　党将联合的阵线看做统一体的组织，它的任务是为了指导革命。这不错。但是为了使阵线能够充当这个角色，它必须被工人阶级以及它的共产主义政党指导才行。由于统一战线是主要是小资产阶级力量的联合体，党不可能“一切通过人民阵线”。党没有清楚的理解它的角色和理解革命的真正本质——无产阶级革命，而不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何塞·迪亚兹（Jose Diaz）^[5]和正经的马列主义者当然是理解的，但不幸的是他们在反对伊巴露丽（Ibarruri）^[6]和卡里略（Carrillo）^[7]领导的右翼分子的党争之中失败了。

　　3 未能联合无产阶级，没有创建统一的无产阶级政党
　　从上面的两点我们可以推断出革命武装失败的一大主要原因就是工人阶级没有联合起来。在战争初期形成的联合体在利益冲突的压力下消解了。事实是工人阶级被许多非无产者的意识而影响，其中最重要的是社会民主主义和无政府主义这两种思想。尽管西班牙共产党拥有巨大的威望和力量，它从没从这些力量的手里真正的夺回工人运动的控制权。这又是一个关于同盟的错误路线。为了获得一种形式上的而不是内容上的联合，做出了太多向工人总同盟（UGT）^[8]和全国劳工联合会（CNT）^[9]两个巨大的工人联合组织的无原则的让步。联合应该在基层用武装与意识形态的斗争来寻找，而不是在上层领导的党争中寻找。但在伊巴露丽的著作《唯一的道路》中，她坚持着共产党人不应该改变他人的信仰的原则，不仅要禁止如此行事，而且甚至恨不得将这变成每个共产党人的义务。

　　4 没有在适当的时间强制要求全民协商
　　战争应当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进行，使群众拥有自己的积极性，并被引导着看到自己的真正利益的代表。但是在整个战争中，我们发现“权力机关是建立在法西斯起义前人民阵线的力量关系上的，这种关系在此期间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为了正确地代表国家人民，使人民群众与权力机关更紧密地结合起来，应该征求人民群众的意见。”
　　但这只是一条空头支票，在整个战争期间，绝大部分议会成员仍是1936年2月选举的那些。

　　5 跟着小资产阶级做事
　　如果我们考察一下党在战争中的行动，不难发现，党从没理解无产阶级领导斗争的必要性。它只依附在小资产阶级和中产阶级进步分子的一旁。所以这些分子成了斗争的中心而党在随波逐流。
　　这些政策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加以说明：
　　党不愿参加政府；它最终同意接受的两个部门——教育部和农业部——缺乏重要性；它不愿意担任军队的领导职务；人民军队接受了普列托（Prieto）^[10]主导的去政治化；最后，它不愿意在斗争的最后几天获得全部权力。
　　总结这一点，文件说：“历史表明，我们既不能信任更不能跟随‘进步’资产阶级，因为一般来说，除了一些光荣的，有功绩的人以外，其余的人面对法西斯的威胁更喜欢拖拖拉拉，而不是把权力移交给无产阶级，只是在法西斯屠杀之后，这些阶级的一部分分子才武装斗争法西斯，后来他们就背叛了无产阶级群众，向帝国主义投降，这些内容丰富的历史教训我们不能忘记。”

　　6 放弃后卫军，同时也不控制人民军和武装部队
　　共产党在军队中的作用是巨大的，近一半的人民军是由共产党及其同情者组成的。但党没有意识到掌握一支自己管理的后卫军的必要性，因为没有党的后卫军，前线将是不可持续的。
　　尽管军队里有许多共产党人，但总是牢牢地被摇摆不定的资产阶级掌握。因此，党犯了放弃后卫军和不控制军队的双重错误。更糟糕的是，第五团是由共产党人组成的，却无条件地服从共和军的领导。

　　7 对所谓“西方民主国家”的依赖
　　共和党政府对国际联盟的政策犹豫不决。一方面，它采取了正确的立场，要求国际声援和与苏联建立密切联系；另一方面，它从未停止向那些不仅不给予援助，而且还玩世不恭、虚伪地给予弗朗哥援助的国家乞求援助。而政府和党在谴责 "不干涉 "政策的同时，并没有提醒人民群众，依靠西方“民主国家”，特别是法国是徒劳的。

Ⅳ 党在政府的参与

　　党在政府中的角色无疑是正面的。比如，农业部长维森特·乌里韦(Vicente Uribe)^[11]领导了共和党政府最具革命性的行动之一—土地改革。此外，埃尔南德斯（Jesus Hernandez）^[12]领导下的教育部开展了重要的教育项目和改革，例如扫盲运动。
　　但只有在拉戈·卡瓦列罗（Largo Caballero）^[13]的坚持下，共产党才最终同意进入政府。在整个战争中，他们的角色是自卑的。今天，修正主义者试图利用这种不情愿，称其为“公正”和“高瞻远瞩”的证据。但实际上，“对于党在这个无产阶级革命时代应该扮演什么角色，我们是盲目的。”修正主义者在评价他们在战争中的作用时，正试图对现在的西班牙资产阶级说，他们愿意再次做同样的事。但不幸的是，新的西班牙共产党和无产阶级现在清楚地意识到，从现在起，党的作用只能是领导作用而不会是其他的什么了。
　　1937年春天，巴塞罗那的无政府主义者—托派政变^[14]为党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在不损害其盟友的情况下加强其对政府的参与。但即使卡瓦列罗政府垮台，党也没有放弃次要的角色，走出这个阴影。尽管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它是唯一强大到可以动员群众和击败反革命的政党。
　　加泰罗尼亚陷落后，党本可以接管整个国家机器，并坚持到底，正如何塞·迪亚兹一再坚持的那样。但为了人民阵线正式的团结，党同意投降。这样做就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团结是为了同法西斯主义和侵略者作斗争，而不是投降。”当时的党，应该改变不可行的、过时的联盟，摆脱一切摇摆不定的因素，依靠最激进、最值得信赖的战斗人员，在群众中发挥与党的威信相一致的核心作用。这样不但不会危害反法西斯团结，反而会加强反法西斯团结。

Ⅴ 党的战略，战术，和在武装军队的参与

　　客观的说，军事胜利的条件是正确的。因此，必须寻找失败的主观错误来寻找失败原因：

　　1战争的特性和策略
　　不深刻地分析客观条件，就不能确定正确的战争战略。党没有这样做。因此，它选择了一种对敌人有利的战争—古典的阵地战。相反，人民战争必须采取与其通常较低劣的装备相适应的战略，即以运动为基础的歼灭战，配合以针对敌人后卫军的游击战。党没有利用1808年西班牙人民反抗拿破仑的战争的丰富经验。农民和临时工组成的游击队，应当在敌占区里组织起来，但军队却从未批准。投降后，大部分武装部队潜入法国。这时应该组织游击战。军队甚至可以尝试向中南部地区进行某种战略撤退。无论如何，向法国撤退是一种缺乏革命视角的举动，这表示党对人民缺乏信心。
　　更进一步，如果我们分析人民军在战争中的行动，我们会发现，除了战争的前两个月，人民军几乎没有掌握主动权。甚至他们的所谓进攻很大程度上也是对敌人沉重压力的反应。党没有意识到，人民军应当掌握主动权，不光是进攻的，而且是撤退的主动权。
　　在瓜达拉哈拉，当防御战术和阵地战被放弃，并采取灵活的移动战术时，人民军出其不意打败了敌人。但是没有足够的预备队来充分利用这场胜利。因此，尽管当时使用的战术是正确的，但基本战略却丝毫未变。
　　与修正主义者所说的相反，埃布罗战役并不是一场胜利，而不如称其为“结束的开始”。之所以这样讲，原因如下：第一，人民军几乎在战争开始时就失去了主动权，死守领土。第二，它的主要力量都在这场战斗中——一旦被消灭，抵抗就崩溃了。瓦伦西亚暂时得救了，但人民军中最好的部队却被摧毁了。目标应该是消灭尽可能多的敌军，然后撤军。

　　2 对武装力量的政策
　　创造人民军的政策是正确的。这永远应当被看做党最重大的成就之一。在党的坚持下，未经批准就成立的第五团成为人民军的核心。但由于党急于建立这个军队，党做出了许多无规则的让步。第五团被无条件的交给共和党人。此外，党并没有抵抗不让共产党人担任军队要职的政策，尽管半数以上的人民军战士都是共产党人或者统一社会主义青年团^[15]成员，但作为战争部长的普列托却尽一切努力来削弱人民军的革命精神，并采取了许多党从不应该容忍的反共措施。他禁止军队参与群众行动，并企图使政委官僚化。他甚至禁止在敌占线上进行政治上的宣传。
　　总结一下，党对军队的错误主要在以下：

　　战争类型的错误解释和由此产生的错误的战略和战术。

　　对游击战术在人民革命战争中的战略重要性缺乏认识。

　　对军队中的叛国行为和叛国分子犹豫不决。

　　不能控制军队的要务，而把自己的军队交给资产阶级。

　　加泰罗尼亚陷落后未能组织民众武装斗争。

　　接受让大部分人民军越过比利牛斯山脉进入法国的计划。

^[1] 西班牙因全球经济危机的影响，政局不稳，军事独裁者普里莫·里维拉无法维持王室统治，阿方索十三世便于1931年4月13日“退位”，反对派于1931年 4月14日宣布成立西班牙第二共和国。

^[2] 阿萨尼亚组阁的共和派政府进行了一些温和的改革，但因为政府无力和反对派的抵制而收效甚微

^[3] 1933年大选，右翼组织西班牙自治权利联合会携同君主派上台，开始清算前任政府的改革成果，并打击工人运动和左翼组织

^[4] 1936年11月马德里告急，卡瓦列罗内阁在11月6日决定成立保卫马德里委员会后撤往瓦伦西亚，西共则将隶属于其的民兵改组为第五团，在苏联和国际纵队的援助下，该委员会协助司令官米亚哈击退叛军。

^[5] 迪亚兹，1896——1942，1932～1942年10月，担任西共总书记。

^[6] 伊巴露丽，1895——1989，内战时期的西共领导人之一，1942年接替迪亚兹任西共总书记

^[7] 卡里略，1915——2012，1936年出任社会主义统一青年团总书记，后加入西共，1960年，他当选西共总书记

^[8] 工人总联合会，工人社会党下属工会组织

^[9] 全国劳工联合会，西班牙无政府工团主义者的工人组织

^[10] 普列托，1883——1963，西班牙工社党右派代表，曾任人民阵线政府国防部长

^[11] 维森特·乌里韦，1902——1961，西共党员，内战时期任人民阵线政府农业部长

^[12] 埃尔南德斯，1906——1966，内战时的西共党员，任人民阵线政府教育部长，内战失败后逃亡苏联，苏南分裂时支持南斯拉夫

^[13] 卡瓦列罗，1869——1946，工人总联合会领导人，西班牙工社党左派代表，支持和西共的联合，曾出任人民阵线政府总理，后被西共和工社党右派联合施压下台。

^[14] 指巴塞罗那五月事变，西共在该地区的代理人加泰罗尼亚联合社会党的支持者与全劳联、马克思主义工人党的支持者发生了冲突，并演变为小规模内战，后被人民阵线政府下令镇压

^[15] 西共和工社党的联合青年组织，后逐渐被西共控制，1961年由西共下令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