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红”色的转折——苏联东欧变局（刘荣锦，1992）

八、匈牙利变局历程



　　七十年代中叶，一群异议知识分子组成“民主反对派”（DEMOCRATIC OPPOSITION），1976年开始出版地下刊物。八十年代初，地下刊物BESZELO发展到定期出版。1983年，政府通过法例，规定国会选举中，十分一议席由市民推举候选人选出（1989年，比率上升至25%）。[1]
　　1985年6月，四个知识分子组合（改革派经济学者、社会学者、民粹派作家、和城市自由派分子）召开历时两日半的秘密会议，商讨国家面对的问题。会议主催者为老资格前匈共党员费·唐纳夫（FERENC DONATH）。
　　1986年春，在匈共统战组织爱国人民阵线（PATRIOTIC PEOPLE’S FRONT）总书记恩·波兹盖（IMRE POZSGAY）庇护下，一班对七·五计划感到非常忧虑的经济学者（部份为党员）召开会议，就该计划进行讨论。波兹盖以爱国人民阵线名义邀请会议草拟一份纲领文件。这份文件最后由六十八人联署，取名《转折点与改革》（TURNING POINT AND REFORM）。文件批评政府经济政策犯错，要求它引咎辞职。文件更进一步要求扩大公民权和保障新闻自由。文件不仅广泛流传，波兹盖还把它呈交匈共中委会讨论。不久后，财政部把属下的财政研究中心关闭。上述六十八名联署人中多人任职于该中心。被解雇者后来转而受聘于民办的财政研究股份公司。
　　1987年6月，BESZELO出版特别号，取名《社会契约》（THE SOCIAL CONTRACT）。它首句开宗明义地说：“卡达尔必须下台！”，提出国会独立、新闻自由、及政治多元化各项要求。
　　同年7月27日，参加1985年6月会议的民粹派作家单独召开会议，邀请波兹盖发言。波当时为匈共中央委员。会议还得到总理格罗斯的支持。波兹盖向与会的一百六十人力陈政治和社会改革的必要性。这次会议为匈牙利民主论坛（HUNGARIAN DEMOCRATIC FORUM）翌年2月成立奠下基础。
　　1987年冬，党内倒卡达尔的动力与日俱增，迫使党中央12月宣布1988年5月20日至22日召开特别党代表会议。
　　1988年1月，于一个月后正式成立的民主论坛在佐阿达剧院（JURTA THEATRE，为一个小集体）举行一连串公开论坛。3月7日，“民主反对派”成立自由发端网络（NETWORK OF FREE INITIATIVES），以协调各方面党外反对力量。“网络”于同年10月正式成为自由民主派联盟。
　　1988年3月30日，一群法律学生成立青年民主派联盟（LEAGUE OF YOONG DEMOCRATS，匈文简写为FIDESZ），用意显然在于抗衡共青团。卡达尔下令政府向有关学生施压，以开除学籍和可能控以串谋颠覆国家罪作为威胁。
　　4月，中央委员列亚什（前述1968年“改革之父”）联同廿名社会民主倾向的知识分子（部份为党员）组成新三月阵线（NEW MARCH FRONT），发表宣言。列亚什要求官方刊物予以刊载，被卡达尔在中委会拒绝及批评。同月，卡达尔下令党纪律委员会开除四名著名改革派分子出党。计为：米·比夏力（MIHALY BIHARI），政治学者兼新三月阵线成员；苏·拜卢（ZOLTAN BIRO），文学历史家兼民主论坛创办人之一；苏·基拉里（ZOLTAN KIR-ALY），国会议员、报人兼新三月阵线成员；和拉·期高（LASZLO LENGYEL），经济学家、《转折点与改革》联署人兼新三月阵线成员。开除消息传出后，各地方、企业、车间党委纷纷提出抗议。
　　5月16日，科学工作者民主工会（匈文简写为TDDSZ）成立，成为匈牙利自1949年首个独立工会。之后，电影工作者、教师……等纷纷成立自治工会。同年12月，各工会联合组成独立工会民主联盟（THE DEMOCRATIC LEAGUE OF INDEPENDENT UNIONS）。值得留意，独立工会绝大部份为白领雇员工会。只有运输业工人民主工会有蓝领成员。
　　1988年5月20日，匈共特别代表会议召开。卡达尔明升实降，成为党主席。过渡人物格罗斯接任总书记。一班卡达尔主义者[2]被革除出政治局和中委会。波兹盖获任命主管宣传。在新法例下，新闻一夜解禁。地下刊物转上地面，新期刊相继出版，出版社达三百个。题材百无禁忌，1956年事件、苏联驻军、俄语作为必修科……，无一不成为讨论热点。
　　7月，政府采纳两个经改方案中较激进的一个。波兹盖和格罗斯先后表示多党制非没有可能实现。入秋，匈共设立专责委员会翻查匈牙利过去四十年历史，由波兹盖掌管。波建议平反1956年事件为人民起义。
　　9月5日，民主论坛召开第二次会议，正式成为政治团体，准备参加国会选举。12日至17日，一连串关于匈共进行改革的晚会召开，其中在布达佩斯科技大学举行的一次，由波兹盖发言，与会人数多达二千。270，匈共中委会同意与新三月阵线和民主论坛进行磋商。28日，新左翼团体LEFT WING ALTERNA-TIVE ASSOCIATION成立。
　　11月，格罗斯表示设立多党制时机仍未成熟。波兹盖相反再一次肯定多党制。
　　11月24日至26日国会会议上，基拉里（见前）提议进行多党制选举，预留51％席位给匈共，但遭否决。
　　1989年1月，匈牙利社会民主党重新成立。14日，新三月阵线安排匈共与反对派团体举行会议，提议由各党派共同成立国家委员会代替国会立法，直至大选。
　　2月，人民党（HUNGARIAN PEOPLE’S PARTY）成立。政府批准同情性罢工。匈共中委会终于同意把1956年事件平反为“人民起义”，但附加一句“反革命力量有所扩张”。纳吉和其他被处决的领导人同时获得平反，处决被定性为非法。中委会宣布将于6月（处决三十一周年）重新为纳吉举行国葬。（此前，波兹盖在电视接受访问时说：1956年事件是“一场与一个令国家蒙羞的统治小集团对抗的人民起义”。[3]）名义上，党仍禁止派别存在，但容许“改革圈子”（“REFORM CIRCLE”）提出不同纲领。7日，其中一个“改革圈子”召开首次会议，有一百人参加。会议要求公开中委会会议、进行进一步经改、和在1989年之内召开特别代表大会或代表会议。
　　10日，党中委会正式接纳多党制（此前，国会于1月11日已通过实行多党制），定于1990年夏季前进行多党制选举。
　　3月，民主论坛召开第一届全国代表大会，共七百五十名代表参加。
　　3月7日，中委会宣布匈共已为在大选后组织联合政府作好准备。22日，包括民主论坛、自由民主派联盟、社民党、青年民主派联盟、人民党、小农党、独立工会民主联盟在内的八个政团成立反对派圆桌组织。各团体一致要求政府暂停修订宪法，直到大选后。
　　4月初，匈共建议与反对派在4月8日举行圆桌会议。反对派提出以下要求：圆桌组织所有团体均有出席权；反对派与匈共有均等发言权；主席由匈共和反对派轮流担任；会议应有具体议程，其中包括选举事项；发表联合公告。会议因匈共拒绝接纳以上条件告吹。
　　同月，两个主要卡达尔派分子被开除出党政治委员会。党内三十个团体派出八十名代表举行“改革工作室”会议，要求召开党代表大会和革除卡达尔党主席职位。
　　5月8日，卡达尔被解除党主席及中央委员职位。党中央同意解散工人卫队和隶属匈共的民兵，把它们编入正规军。20日，首届“改革圈子”全国会议召开。此前，中央同意该年秋召开党代表会议。全国会议后，中央把代表会议改为代表大会，宣布新一任总书记和主席由七十五万党员全体直选产生。月底，匈共与反对派就圆桌会议举行细则达成协议。
　　6月13日，圆桌会议召开。16日，纳吉等人国葬举行。23日至24日，中委会召开会议，成立四人主席团作为党集体领导，直到代表大会（日期定为10月6日）。四人为格罗斯、波兹盖、列亚什、和总理蓝马夫。格罗斯保留第一书记名义职位。
　　7月，七个发达工业国家组织G-7成立一个名为P.H.A.R.E.的救援基金（对象为波兰及匈牙利）。首年救援金额为8.5亿美元。[4]
　　9月，匈共与反对派达成协议，多党制大选定于1990年春季举行。
　　10月，美国给予匈牙利最惠国待遇。该月6日至10日，匈共召开第十四届特别大会，易名为匈牙利社会党。列亚什当选党主席。23日，国会以333票对5票把国名由“人民共和国”改为“共和国”。
　　11月，匈牙利社会党申请加入“社会主义国际”[5]，宣告拥护进行戴卓尔主义路线改革。
　　1990年2月1日，国会以310票赞成，13票反对，9票弃权通过总统经由直选产生。
　　3月25日，国会选举进行第一轮投票。4月8日进行第二轮投票。结果如下（表8.1）。

表8.1：国会选举结果
　票数百分率席位
民主论坛25165
自由民主派联盟2192
小农党1243
社会党1133
青年民主派联盟921
基督民主党721
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即匈共）40
社民党40
其他711

　　民主论坛获小农党和基民党支持成立联合政府。论坛领导约·安托尔（JOZSEF ANTALL）出任总理。论坛与自由民主派联盟取得协议，由联盟成员亚·岗斯（ARPAD GONCZ）出任临时总统。作为交换条件，联盟同意在修宪问题上给予论坛支持，以达所需三分二票数。
　　1990年3月，匈牙利与苏联签署协议，六万苏军实时开始撤出，1991年6月底全部完成。
　　4月9日，匈牙利、捷克、波兰召开会议讨论结束经互会和华沙组织。南斯拉夫、奥地利和意大利被邀派代表以观察员身份出席。5月初，自由民主派联盟议员正式向国会提出脱离华沙集团。23日，安托尔表示赞同。6月11日，匈牙利成为首个加入欧洲议会（COUNCIL OF EUROPE）的东欧国家。11月，社会党正式通过一份社会民主纲领。
　　以下就匈牙利1990年选举前各主要反对党派的情况作简单介绍。（留意：①所有政党有几点共通的政策取向，尽管细节内容会有颇大分歧，计为：所有制结构转型到西欧的混合经济；容许外资大量投入；反对把企业变作职工的财产；淡化与东欧集团关系；强化与欧共体关系。②大选后，各党派的立场、取向均出现变化。）
　　匈牙利民主论坛。民族主义十分浓厚的中间偏右派别。九个创办人中五名为作家或诗人。1985年5月会员已达15,0000主张进行循序渐进的私有化，保留20%-25%企业股权给职工（这仅属于早期的态度）和禁止外国人购买土地。原先主张暂时保留华沙集团地位，以不结盟为最终目标。
　　自由民主派联盟。成员多为热切拥护戴卓尔主义的城市知识分子。主张急进的所有制结构转型。最初反对单方面退出华沙集团，跟民主论坛一样，以不结盟为长远目标。后来鼓吹马上脱离华沙集团和申请加入欧洲共同体。和民主论坛比较，民族主义色彩淡薄得多，思想十分倾向于西方。
　　青年民主派联盟。成员必须在卅岁以下。活动焦点为关注个别事件（从生态到少数民族权益），故称不上为一个政党。
　　LEFT WING ALTERNATIVE ASSOCIATION。西方新左派型组合。既反对斯大林主义，亦反对西方资本主义。它不在乎于选举结果。认为匈牙利人民在经历十多年西方资本主义统治后，便会转向认同它的纲领。
　　以上均为事变期间崛起的新兴党派。以下为所谓“怀旧”政党，起源追溯到四十年代及之前。
　　社民党。因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匈共）前身匈牙利工人党由匈牙利共产党和社民党合并组成，而负上历史包袱。另一弱点为四十年代至五十年代初的老党员和新一代党员出现“代沟”。
　　小农党（全名为INDEPENDENT SMALLHOLDER，LANDLABOURER AND CITIZEN’S PARTY）。以农民小生产者为基础的中间偏右政党。主张把土地归还1947年的业主。
　　匈牙利人民党。一般被视作成立于二次大战后的国家农民党（NATIONAL PEASANT PARTY）的继承人。社会基础为农业合作社主席，与爱国人民阵线关系密切。
　　变局期间，匈共/社会党属于新兴干部阶级（主要）和民营资产阶级（次要）的代表。它丧失政权后，民营资产阶级和能够顺利私有化的前干部有民主论坛和自由民主派联盟代表他们的利益，社会党变回工人运动中的改良主义者。[6]这也可说是一个历史讽刺。



[1] 本节资料取自史云，1989；柯班，同；及有关剪报。

[2] 卡达尔主义与邓小平路线颇为相近。两者都容许民间享有经济自由，但以不挑战一党专政为条件。

[3] 转引自《时代杂志》，1989年2月20日号，页18。

[4] 《南华早报》，1989年7月4日。

[5] 前身为第二国际。

[6] 表面看来，晚期匈共/社会党于变局期间和于大选后先后代表两个对立的阶级，是一个矛盾。这个表面矛盾是一种错觉。我们知道，社民党/社会党/……属于工人动动中的改良主义者，以改良资本主义为纲领。西方国家的历史经验一再表明，在接受资本主义的前提下，资本主义的运作逻辑往往使这些改良主义者屈从于资产阶级的利益。例如，左翼政府向工人开刀，以维持民族资本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以匈牙利八十年代下半叶面对的经济险情，任何一个西方国家的社会党都会以保障民族资本的稳定性和生存能力为大前提。这便避不开维护新崛起的新一代民族资产阶级（即新兴干部阶级）的利益。再考虑到晚期匈共/社会党是从代表传统官僚资本阶级的政党蜕变出来，它于变局期间在走向社会民主化的同时，担当了上述角色便不难理解。它丧失政权表示它一并失去继续扮演这个角色的机会。它在这情况下回复到典型西欧左派反对党角色，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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