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中国早期工人刊物《劳动者》(1920.10-1921.1) -> 第八号

最趋时的三件宝贝

劳人



  实业……教育……交通

  除大多数庸庸碌碌、自甘愚陋、不求有所表现的常人之外,做官的、做绅的、做商的、做流氓、光蛋、棍徒、党人、政客的,都要找一个招牌,一种旗号,才可以出他的风头。

  这个招牌旗号,选择也不容易,先有几个条件做选择的标准:一要和平的;二要人人明白的;三要人人欢迎的;四要新,而新之中又虽最古旧的人也不反对的。

  依这四个条件,来寻那出风头的招牌旗号,官、绅、商、流氓、光蛋、棍徒、党人、政客等等,不约而同,一选就选中了三件法宝:振兴实业呀,发达教育呀,整顿交通呀。说来又新,又和平,又人人喜欢,真是妙绝。

  我原来并没有讥嘲那班狗头混蛋的闲工夫,不过头上冒着火,开口就要先骂一顿,因为我对于现在极诚意来办理实业、教育、交通的人,尚且要拿道理教训他,纠正他,何况那些狗头混蛋,怎能够不先骂一顿呢?

  闲话不多说,且归到我的正文。

  “真要救国救群,什么大政策都不行的,根本大计,惟有开发实业、教育、交通三件事。”抱这个志愿做这样实业,甚至口头只说这些空话的,都极其正大堂皇,没有半点邪气;除是丧心病狂的,敢有异说,再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但我以为在现在的资本制度之下,无论什么兴作、利益的范围内,只容纳社会里一小部分人,整千整万的无产平民,只好赤裸裸的站在范围以外,张开泪眼看热闹罢了。

  实业哪,一动手就是佣工制度。多开几个工厂,只添上几个资本主,由小渐渐变大起来。上海有一位穆耦初先生,听说是美国留学生,他所办的纺织厂,着实很赚钱。去年派人去湖南招收女工,定的待遇条例,苛酷到万分,惹动起许多人向他宣战。这穆先生早已在国中有实业大家之目,又是很新的留学生,又是很能做文章的,居然敢与许多人笔战,说的不外是他兴发实业的功劳,贫民得了他的工厂来捱命,已经是如天之福这些话。我由这一件事看起来,就知道振兴一件实业,确是资本家多增一分利益,只不过无产的平民太多,吮不着多少余沥。所以搞来搞去,人世间还是地狱罢了。

  我有一个朋友,前年拿着二百块钱资本,便去英德县外开采煤矿。当地的土工,只要每日给他两顿饭有猪肉吃的,就不要一文工钱。现在我的朋友,已经成为“小康家”了。今年又拿一千多块钱,再到湖南采矿去。他说:如果三年内没有风波,他可以保证能成为一个小富人。朋侪中谁不恭颂他努力实业,利己利人。有时候他静坐思量,叹一口气,对我说:统计三年以来,我手下的工奴,直接惨死的已有五人,如果我稍肯牺牲些少利益,这五人就可以不死的,至于那间接死的多少,我可无从知道了。再由这件事看来,平民实在享受实业的利益如何,又得一个好例。

  可举的例太多,不消再赘。我只请问诸公:英、德、法、美以至小鬼的日本,难道实业还不兴发么?那几国的无产平民,究竟怎样了?

  教育哪,不消说也只是富儿的专有物。就拿中国的学制来讲,也要二十二岁才得大学毕业,中人之家,已极不容易供给他子弟受那十多年教育,何况无产平民,连七年的小学,也何尝敢作非分之想?

  可怜的中国教育,固然是离普及时期还差数世,就是欧美间教育至兴盛的,向隅的小民也还不少。所以在中国这区区可怜的教育权利,自然更被少数资本阶级中人霸占殆尽了。

  甲说:我固知留学去欧美好,但没有这么多金钱,将就些去去日本也就算了。不料却有站在旁边的乙,听了好不伤心,含泪呜咽道:我连日本也不敢希望呢。热心向学的青年,一万个当中,可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是不幸的乙。然则教育是谁的专利品?

  无论哪处省会、城镇、乡落,满街满巷的学龄儿童,进工厂的进工厂,当艺徒的当艺徒、做小贩的做小贩,叫化的叫化。他们的父兄,岂不知有六岁当入的国民小学、十一岁当入的高等小学?岂不知还有什么乙种、甲种的实业学校?他们岂不愿意把儿女送入去念书?可奈衣食还不给,正不知向谁告哀!然则教育是谁的专利品?

  多开几个学校,其效果只能够把本来学吹烟、学嫖、学赌的少爷们,变成功了会踢球、会说ABCD的小宝贝。那千千万万中一个,成功了专门技术的,就只会光大他一家的门楣,代表那资本阶级,来做平民的魔敌。然则教育的利益,是谁享受?

  交通哪,就拿广州市来讲,好的方面有几种:大马路呀,大洋房呀,第一先就体面起来;摩托车呀,马车呀,第二走路也便利起来;道路宽平,游人如鲫,第三生意也兴旺起来。这都是整顿交通的好果,谁也晓得的。

  但是,体面是谁的体面?无产平民享受着?便利是谁的便利?无产平民享受着吗?兴旺是谁的兴旺?无产平民享受着吗?

  何况同时坏的方面就不堪言了:地皮的价钱高了几倍至几十倍,建筑物的工料价又起了若干,于是乎房屋货金不能:不高起来。许多许多的无产小民,往常辛辛苦苦,支持过去的,如今吃着怎样的苦也捱不过去了。

  由此看来,实业、教育、交通三宗事,本来再好没有,除是丧心病狂的,谁敢说他不对;然而大多数人,终究不见受着什么的利益。可知在这私产制度之下,最好的兴作,也不过为少数人打算罢了。

  还有那荒谬糊涂到万分的,以为打破私产制度改造共产社会的理论圆满极了,再好没有了,只是一时干不来,非先。把实业发达起来,教育也发达起来,交通也发达起来,断不能就躐等去干社会革命的事。这些人完全不知道,多数平民在现制度底下,断没有享受这些利益的机会。犹之极鲜美肥甘的好吃东西,送到病院里头,只有一二个没病的人,咀嚼滋味,一大堆的病人,惹得喉痒涎垂罢了。然则医病要紧呢,还是供给食物要紧呢?

  旧制度崩坏了,新制度实现了,那时候没有安坐白吃的人,一齐致力于生产的劳动,社会的生产力骤然的增高,还愁实业不发达吗?金钱的势力消灭了,谁不争求知识学问,还愁教育不普及吗?土地公有,尽管修造,怕交通不进步吗?

  令人动以那些枝枝节节的所为,如实业、教育、交通三宗宝贝,叫做“公益”,依我看来,总是“私益”罢了。根本改革制度,从社会全体着想,这才是真公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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