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日本“松川事件”被告佐藤一的狱中手记(1951)

起诉以后



  三笠始终没有达成“水妖”的使命,他也没得到任何可以帮助构成罪案的材料,可是他对于我已陷于不得不起诉了。
  从十四日那天起,忽然停止了对我的审讯,可是他们却时常跑到我这边来,为的是要把我与中央捏在一起治罪,他们奔走的很活跃。不过表现得异常焦急和狼狈,致使他们的问话,不自觉的集中在一点上,一一都被我拒绝了回答。虽然如此,他们更加强迫的讯问起我与东芝工会执委期间的联络,报告和电报等事,中间还忽而假装正经的问我,在松川期间回过东京没有。
  十月十六日被转送到福岛市警察署,以后直到十月二十一日又被带回福岛地区警察署。这期间,监房的情况,已大为改变,又新捕进了一批牺牲者。譬如在四号监房里从前囚着一个叫本田的,这一次从看守警察的呼喊声中,发觉在四号监房又有一个叫本田的被他们囚在里面,这一个本田从我住的监房前面走过时,从全被白布紧紧遮蔽的窗子上映出来的影子看去,他比从前那位本田高得很多。我很吃惊,便向看守警察打听这件事,他们笑嘻嘻地回答:
  “不用问,全是你的同犯。”
  可是我仍然不明白,不仅对于这两位本田,更不明白的就是警察们所说的所有的“同犯”,大部分都是我没有见过面的,素不相识的人。他们把这样一些人怎样捏造成“同犯”呢?还不是除了威胁便是拷打,那些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法西斯匪徒们,对于在宪法和法律上所写的“禁止”完全是无所谓的事。
  被逮捕以来,已经经过一个多月了。十月二十三日午饭以来,忽然监房的门被打开了,看守警察微笑着说:
  “二楼请你上去。”
  在他的微笑里意味着他所说的“请”字,实在是白费字眼,不由的我也笑了。
  “喂,你到那里一定能够解闷的,总比老呆在监房里强些吧。”
  警察叨念着把我领到二楼电话总机室旁边一间小屋子里。当我一脚迈进去,便看见满脸怒气的三笠坐在那里。他一见我,便像等不得了似的,嗷的一声吼叫:
  “想起来一点没有?”
  我冷冷地站着,一言不发,瞪着眼睛把整个屋子打量了一番,便坐到了椅子上,顺便把脚一叠,胳膊一抱,注目地盯着他。
  屋子中间放着一张桌子,隔着桌子我和三笠对坐着。在三笠的右边两个不知名家伙,一个是穿着褐色工作服的,一个是穿着黑茶色破洋服的,他们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去,还有在桌子右首,触膝可谈的,坐着一个用一双手撑着腮的家伙,他的名后来才知道叫安富;此外还有一个不时的出来进去的家伙,不知道他的名字,一共是五个人。这间屋里的空气,一望便会想到,他们是将要来一次有计划的威胁,情势非常紧张。
  “你打算怎么的?想了吗?”
  三笠重复的问了一遍。
  他这样,使我想起了几天以前,在福岛警察署第一次看到三笠的事。
  ——那天是他同桑名和榎一块儿来的。三笠说:
  “我来是要你反省的。”
  这时,我毫无迟疑的反驳说:
  “没有什么可反省的事,正相反,反省的应该是你们!”
  他们听了这句话便吼叫起来,用一切的粗暴的言语破口大骂。
  “到底现出原形啦!”我故意的嘲笑着讽刺着他们。
  这些话更惹得他们火上浇油,越发怒吼起来。
  “笑?把你那种嘲笑收拾过去!”
  “那些青年多可怜,都在战栗着呢!”
  是呀,到底是谁使他们战栗的?……我愤然的怒火刚要爆发,便把它压下,继续的以无言来“回敬”他们。
  “不说话最讨厌,快说吧!……唔,还是不肯说吗?……你若是老挺着肚子不说话,那就把罪全归给你,你就是主犯。”
  “……”
  “什么话都不说就是犯人的证据,就是主犯……快,为什么老懒得张嘴,赶快像对安齐君那样叫唤叫唤看!”
  说什么我也继续沉默着,脸上浮着冷笑,抱着胳膊,挺着胸,睁着眼睛瞪着他们。桑名和榎坐在那里不吱声,就像陌生的小猫,畏缩不前的望看着。
  三笠一个人乱喊乱叫,终于累得不作声了,一直到夕阳将落,才无可奈何的命令榎去借来杂志,把一本“俱乐部”和一本封面上写着“A•One”的杂志反复翻看着,又当着我面前念起来。又以命令的口吻对桑名和榎说:
  “你们俩也看杂志吧!”
  但是,他们在他的眼前,全都规规矩矩地谁也不敢看,照样低着头静坐着,看样子是很惧怕三笠。
  像这样直到晚上十一点钟左右,三笠才放弃了他的念头,说:
  “好好考虑吧。”说着便走出房去。
  对于他所说的话,我认为没有任何考虑的必要!……对于他所说的话,始终是保守着沉默着。
  我想到这里,三笠吼叫着说:
  “告诉你,连老狐狸也不会像你这样狡猾,一点儿不想自己的事,别乐吧,考虑考虑!”
  老狐狸?到底是谁?自己的事?……真一点也不懂。
  ……我一点也不想是自己的事,那不完全像你一样吗?对了,是你,老狐狸就是三笠……我越发觉得可笑而笑起来了。
  “笑起来啦!” 他注意到我在嘲笑他,在许多人眼前嘲笑他,深深刺痛了他高傲的“自尊心”。
  “好吧,嘲笑你自己吧。”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脸色通红起来。
  穿茶色洋服的家伙说:
  “喂,佐藤!你别那么顽固不化,还是想开点吧!要知道,老是这样子,对于你是没有好处的。趁早向三笠先生承认错误求他饶恕你吧。惹火了三笠先生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呀!”
  他的声音比平时不同,格外表现得温柔。他以为这样满可以讨得三笠的喜欢,那知道三笠却板起面孔,说:
  “干嘛叫他佐藤君,对他没有称君的必要!”安齐被他一顿抢白给窘住了。
  三笠无精打采,他的吼叫也渐渐的泄了气。
  他把同样的话反来覆去的叫唤着,使我一连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听着,真是无聊透了。我想,若不找个机会休息一下可太吃惊了,于是便推说“要上厕所”。但是他们没有答应。在稍微沉默之后,特务们互相传递眼色,这时我仍然说“要上厕所”。又过了一会儿,三笠才张开嘴说:
  “我们也有什么都不说的默秘权啊!”
  这说明什么呢?这充分的说明是不允许正当要求。好吧,既然他们这样,我就对他们想个办法……我愤怒的站起来,一气走到门跟前儿,一看门上没有“把手”,便用脚踢起来。他们看我如此,才慢慢站起,用火筷子插进“拉手”的小眼儿里,把门打开,同时对着搜查本部室,高声命令警察们带我到厕所。
  我的心情突然轻松,藉着暗淡的灯光走下楼梯。在未进监房的厕所以前,为了振奋精神便唱起红旗歌。
  歌声在静静的墙壁上回旋着,好像在到处流。在身后一个年纪很轻的警察,默默地跟随着。我从厕所里出来,便一直走回了监房,横身躺在被子上休息起来。他们仍在等着,一定会想,这一趟厕所去的时间可不短!……
  大概过有二、三十分钟的时刻,电话铃哗哗地响了一阵。看守警察向我的监房里探头望着说:“叫你来”。我又涌起了如临敌阵的心情,唱着红旗歌,顺着楼梯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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