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戴雨农先生全集(1979) 柒、空难殉职 自从戴先生主持特种情报工作以来,殉职的同志,已高达一千七百零四人;多年以来,他对于烈士的遗眷生活和子女教育,都已经尽可能的照顾周到;可是,由于战时生活的艰困,物价的波动,还有交通和形势的阻隔,他总认为还未能做到尽善尽美,因此常常耿耿于怀,现诸形色。抗战胜利后,当军统局的存废,尚未决定之时,他特别对这点感到忧虑。三月十二日晚,他恳切的对郑介民谈起此事: 「我也许不能再干下去,你要对死难同志的眷属生活负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因为各方面有事等待戴先生亲往处理,于是他于三月十三日离开北平,飞往天津、济南等地;十六日再往青岛。 抗战胜利后,由华中通往华北的水陆交通需求量特别增多;可是由于船舶的缺失,以及中共的蓄意破坏;以致形成供求不能适应的严重现象。幸赖美军在海上和空中两方面,给我们大力支持,才能赶运军队与重要物品北上。因此,青岛成为通往北平天津和东北的主要中继站,成为美军第七舰队停泊的主要港口。由于美海军与军统局还有若干合作事务正在联系,同时军统局本身的青岛的工作,也需要加以统一整顿规划;戴先生已经先从新疆调回一位表现优异的高级干部梁若节,到青岛待命。 戴先生匆匆赶来青岛,不愿惊动各界;只通知王崇五、王志超、梁若节三人往机场接机。当即留住龙口路卅六号临时行馆,召见梁若节,发表他为军统局青岛办事处主任兼青岛站长,负责指挥督导胶东和青岛与军统局有关单位的工作;另外还代表军统局与美军联络。 当天晚上,戴先生宴请美军将领柯克上将和陆战队第六师司令副司令以及青岛市军政首长等人,命梁若节、王崇五、王志超等陪侍。一面为梁介绍认识,说明今后联络的宗旨;一面却畅谈他自乘坐飞机以来,一千多小时的经验之中,所遭遇的艰险。特别描述有一次在湖南零陵,因为气候不良,飞机被迫降落沙滩;他机警的打开机门跳出,得保安全的经过,兴致颇好。随即自上衣口袋取出他长孙的照片,凝视良久,面露怀念欣悦的神态,并传观贵客。 晚十时,王志超和王崇五以及各单位负责同志,依次晋见戴先生,报告工作,接受新的指示,戴先生一直忙到夜半四时,仍未休息。 十七日晨八时;戴先生请美国两位中校吃早点,再嘱梁若节与翻译官李福基作陪,加强联系。然后召见当时担任山东临沂行政督察专员公职的王洪九同志,和军统局的鲁南组长杨可僧。对于王洪九曾经困守临沂,与共军周旋,不稍馁屈,非常赞赏;对其仍有千人困守枣庄,非常关切,特别亲笔函介当时坐镇济南的王耀武总司令;希望他能够支持王洪九,打回临沂。成为一股反共的新生力量。(注一) 戴先生原决定十七日上午十一时,乘航委会派给他使用的零四七一、二二二号专机,飞往上海。但当天气候不好,不适宜飞行。梁、王等劝导他暂留青岛,等天好再走。他因为必需于十八日赶回重庆,向蒋主席报告,并且亲自参加十九日的重要会议,所以坚决不同意延期飞行。 距离十一点起飞,还有段时间,戴先生偶然想到青岛风景的清丽;于是由梁、王等陪同,游览汇泉区。依山面海,气象万千。戴先生看到一处特别幽静葱翠的别墅,不禁感慨系之的表示: 「如果我能在此,可供息肩终老之所了」 当时他语意凄楚,无限委曲;顿时使梁、王等人为之恻然惊异。王志超当即向他报告,正准备另租一处,以供戴先生再来青岛时,作休假小憇之用。戴先生才释然开颜。 戴先生在青岛逗留的一天当中,对梁若节的工作和私事,都特别注意。在工作上,除了对梁作原则的指示,甚至和他同车的中途,他还念念不忘的嘱付梁,对美军的联络与交谊,不要吝惜花钱。在个人的私事上,他看梁穿的衣服,还是由新疆撤回来的那套破旧的中山装。当时端详了一下,说梁还是穿军服好看,命梁开个尺码给他,他到上海以后,再着人做好寄来。当时盛意难却,梁不好表示婉拒;可是,自以为如此小事,岂能劳动戴先生的精神?于是「阳奉阴违」的没有遵办!但戴先生隔了几个钟头,又特地催问,为何还不将尺码拿来!并且指定交付马佩衡!梁只好遵办;由此可见戴先生对部下爱护,真可谓无微不至! 随行的人员,先到沧口机场等候;戴先生在郊外看房子以后,来到机场,凄风苦雨,如烟如雾。戴先生问飞机上人员,「上海天气如何」?有人回答,「气候恶劣,不宜飞行」。梁若节当即再请戴先生考虑在青岛多留一天,戴先生正在沉思考虑之中;忽然飞机上另一人说「南京气候好」。戴先生听说,立即命令随行人员上机,他和送行人员逐一握手(梁是最后一人)后,也上了飞机,决定如上海不能降落,在南京降落。 当天下午四时,军统局南京办事处主任刘启瑞,接到上海办事处电话,询问戴先生的飞机。有未在南京降落?刘知道内情后,计算飞机起飞时间,发觉问题严重,再向汉口查问,也无结果;于是立即电去重庆。军统局的秘书主任毛人凤特商请「中美合作所」的美方同仁,派飞机前往东南一带搜寻,也无结果。而三月十九日,天津大公报却刊载「戴笠飞机失事,毛泽东在廷安举行同乐大会」的头条新闻。姑不论其消息是否正确,但事隔两天,戴先生的专机毫无下落;戴先生的高级干部纵然不愿提起他的生死问题,但事实上也不能不对此事加以彻底的澄清。因此,在南京的刘启瑞与任职陆军总部调查室主任李人士商定,分京杭、京芜两路向郊区深山处,寻觅可能已经堕毁的专机;当时还抱有戴先生可能生还的希望。 刘启瑞一脚微跛,不良于行,但此事体大,未便假手他人;于是,在他的太太高东平和戴先生的副官贾金南的陪同之下,由南京出发。一路大雨倾注,路滑泥深;经过江宁板桥镇,刘已不胜劳之,只好到镇公所暂作休息。可是,偶一讯问,竟然得到附近山区曾有爆炸声响的消息,而且还找到戴先生所持用的手枪,和龚仙舫的图章。 在乡人的向导之下,刘等一行,冒着风雨,向崎岖山路探索;终于在岱山的困雨沟,发现了专机的残骸和戴先生等人的遗体。(注二)刘等痛哭之下,由贾金南留下看守。刘力疾赶回南京,一面电告重庆,一面密送白绫上山,包裹遗体,运回南京。一直延到三月廿五日,才正式发表,开始治丧。 国民政府蒋主席听到戴先生殉职的噩耗,非常震悼;当以戴先生功在国家,特予明令公葬;派军委会办公厅主任朱绍良为治丧处长。并予六月十一日颁褒扬令: 「军委会调查统计局局长戴笠,志虑忠纯,谋勇兼备,早岁参加革命,屡濒于危。北伐之后,戮力戎行,厥功甚伟。抗战军兴,调综军事情报,精勤益励;因能制敌机先,克奏肤功。比以兼办肃奸工作,不遑宁处;讵料航机失事,竟以身殉职;缅怀往绩,痛悼良深。该故局长戴笠,应予明令褒扬,着追赠中将。准照集团军总司令阵亡例公葬,并交部议恤;生平事绩,存备宣付史馆,用示政府笃念勋劳之至意,此令」。
梅乐斯将军在美闻此噩耗,悲痛已极,于三月廿日电毛人凤敬致吊唁之意,言词亲切恳挚,电文说: 「毛将军勋鉴,顷闻噩耗,惊悉吾人之领导人戴将军逝世,五衷悲痛,楮墨难宣。本人在华时,迭遭危难,幸戴将军领导有方,得免陨越,本人常奉之如兄;今渠弃吾等而去,使人顿增无依之感。本拟即日返华,只因某种困难,未克如愿,惟本人神魂早已飞越重洋,陪随君等侍吾老友之灵矣。此次随同戴将军殉难之诸同志,均为吾之故友;并曾共事甚久。渠等随同戴将军奔波国事,使命重要,关系国际和平;对渠等之不幸,所有中美所美方人员无不同深哀悼。本人谨代表渠等向戴将军及殉难人员致其诚挚之悼念,对殉难人员家属致其衷心之同情,并祈转知中美所及贵局各单位同志以及殉难人员家属,诸请节哀,以竟全功。本人及内子均望今后能获有机会再度返华,效劳阁下;如阁下有需要本人协助之处,至祈赐示,无任企祷,肃函奉唁,请乞垂察。」
美海军部也首经准备以美国政府名义颁赠戴先生一枚勋章,并且派梅乐斯将军赶回中国代表海军部参加戴先生的葬礼。可是这些外交上应有的礼仪,和中美合作友谊应有的表示;都遭受马歇尔将军的反对,他以为;「如果对戴某,或是他的继任者,给以任何帮助,或任何安慰,都会危害他正着手促成国共之间的微妙谈判的,因为戴某是中国最有名的反共人物」。甚至他以为美国必须保持一种「中立的态度」,「不准有任何代表,代表美国去参加戴某的告别葬礼」。六月十二日,首都各界假中山东路三五七号公祭戴先生,由蒋主席主祭,并致赠一语重心长的挽联云: 「雄才冠群英,山河澄清仗汝绩;
公祭开始时,蒋主席再吊之以文,更有如下的沉痛而亲切的语句:奇祸从天降,风云变幻痛予心。」 「……爰寄股肱,干济中枢,素绳直通,民诵来苏;更勤捍御,别出洪图,决荡之功,埒于虎符,友邦刮目,誉为奇谟,庶绩之茂,堪冠吾徒。……中道云殂,口存心想;皓月孤光,繁星昭朗。惓念时艰,深哀吾党,惟君之死,不可补偿。忠勇足式,益以谦光,以此策励,宜垂史章……」
十三日,军统局全体同志举行公祭。十四日上午十时,戴先生的忠骸。由南京城内移厝郊外灵谷寺园墓。当时,愁云惨雾,大雨如注;而参加送殡的,万人空巷;白马素车,备极哀荣。送殡列车,沿途分发纪念特刊,行人争先抢阅,莫不对此一代英杰,同深悲悼。送殡行列,到灵谷寺时,犹有万人。下午一时卅分,行安灵典礼;由郑介民、唐纵、胡靖安、毛人凤等主持。 民国卅六年三月四日,中华民国政府公葬戴先生于南京紫金山旁灵谷寺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公墓。(注三) 当时梅乐斯将军已出任美巡洋舰「哥伦布号」司令官,特地赶来参加葬礼,虽然中共对「和谈」的毫无诚意,已成公开的事实;可是梅乐斯将军仍然只准以私人休假的资格,穿着便服。 民国四十八年三月十七日,戴先生殉职十三周年之时,梅乐斯已经退休,而且正患癌症。在其明知生命不久的绝望心情之下,特自美国赶来台湾,参加纪念会;并且当众作沉痛的致词; 「我追随戴将军工作三年,学到了许多在美国学不到的本领,戴将军生平只知有国,不知有身,只知有公,不知有私;只知有前进,不知有困难。戴先生伟大的人格,将永远活在中美合作所每个老同事的心里与各位的心里。」
民国五十六年十月,梅乐斯将军遗著「另一种战争」在美国出版,他追述当年的情节,颇为戴先生遭受谤议而不平,认为是种屈辱。其实,这并不足影响到戴先生的伟大和荣誉,因为他生前从不计较这些;何况他之所以成为受谤的对象,是因为他最反共、正直,在乱世行春秋之事,而当时别人所反对他的原因,却成为今天所有爱好民主自由的国家,所共同追求的目标?即使是当年反对他最坚强的人,又何能例外、这才是他的伟大。戴先生于民国卅五年殉职,卅多年来,时势艰难,饱经患难;中外的有识人士,仍然对他怀念不已。往往有「斯人不作」的感叹。他生前对多难的国家伟大贡献,已经详如上述;可是,由于保密的关系,从未对外公开;他自己也从不表露显耀他的成就和事功;而身后仍能被人怀念;这种永恒的怀念,才是他的荣誉。 (注一)此为戴先生生前所留下的最后亲笔函件 (注二)与戴先生同机殉难的,有军统局人事处长龚仙舫,专员金玉坡,翻译官马佩衡,译电员周在鸿,副官徐燊,卫士曹纪华、何启义;以及专机驾驶员冯振忠等五人,总共十二人。 (注三)戴先生殉职后,上有老母蓝太夫人,时年七十二,民国卅八年病逝。妻毛氏于民国廿八年春病逝上海,即未再娶。弟云林,公务员,子藏宜,致力乡村教育,大陆沦陷后,被共匪清算,抗节殉难,媳戴郑锡瑛,孙以宽、以昶,在台湾。军统局同仁,为纪念戴先生,特将「四一图书馆」改称「雨农图书馆」,将戴将军最初在南京鸡鹅巷成立的办公处改为「雨农纪念堂」。另自民国卅六年起,将纪念军统局成立的「四一大会」改在每年三月十七日举行。民国卅八年,旧属毛人凤局长,在台湾近郊观音山建「戴公祠」,在芝山岩建立「雨声小学」;民国五十一年,旧属叶翔之局长再在芝山岩建立「戴雨农先生纪念馆」,塑像设祀,以为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