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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京汉路大罢工——“二七”惨杀
总工会筹备的经过
京汉铁路大罢工是中国第一次罢工高潮的最后一个怒涛。这个罢工显然为中国职工运动开了一个新的阶段——从改良生活的经济斗争转变到争取自由的政治斗争的阶段。这次罢工有莫大的历史意义,共产国际当时致中国铁路工人书中说得对:“确实说,你们的行动,是已经走到世界无产阶级的队伍里”,中国工人阶级从此在世界革命的场合中,做了一员能征惯战的战将。我们这里将这个光荣的罢工加以叙述。
这个罢工是为成立全路总工会而起,我们提前略略叙述总工会筹备的经过。
一九二一年以来,京汉铁路各站工人陆续组织分会(当时都叫工人俱乐部),到一九二二年底,全路各站皆组织就绪,共得十六个单位——长辛店、琉璃河、高碑店、保定、正定、顺德、彰德、新乡、黄河、郑州、许州、郾城、驻马店、信阳、广水、江岸等处。组织的原则是这样,每站工人过百人以上的即组织分会,不足百人的则隶属于附近分会。四月九日,在长辛店召集全路代表开第一次会议,筹商组织总工会,决定先整饬和划一全路的组织。八月十日在郑州召集全路代表开第二次会议,成立总工会筹备委员会。长辛店罢工胜利,更促进工人对于成立总工会之迫切要求。一九二三年一月五日,筹备委员会在郑州开第三次会议,认为全路组织确已统一(此时即交通系御用的“交通传习所”亦自动取消,原有之百余工人悉数加入工会),成立总工会之时机确已成熟。当即草定总工会章程,并决定二月一日在郑州正式举行成立大会。
附录 京汉铁路总工会章程草案
第一章 宗旨
第一条 本会定名为京汉铁路总工会。
第二条 本会的宗旨是:一、改良生活,增高地位,谋全体工人的利益,得到共同幸福;二、联络感情,实行互助,化除地域界限,排解工人相互的争端;三、增进知识,唤起工人的阶级自觉;四、联络全国各铁路工人,组织全国铁路总工会,并与全国各业工人和世界工人建立密切的关系。
第三条 本会地址设郑州,于长辛店,江岸,设总工会办事处,总工会及其办事处的地址得由执行委员会随时议决迁移之。
第二章 会员
第四条 凡京汉铁路的工人,不分司机、升火、机匠、学徒、小工等名目;不分车务、工务、机务等职务;也不分老少、地域、国籍的差别;只要赞成本会宗旨,遵守章程,缴纳会费,服从本会及所在地分会命令者,皆得为本会会员。
第五条 凡京汉路的下级员司,欲加入本会者,须得两个工人会员的介绍,及所在地分会执行委员会的通过。
第六条 凡真实热心赞助本会的人,在某站分会执行委员会的通过,或经总工会执行委员会的直接认可,均得为本会名誉会员。
第七条 本会会员之权利如下:一、会员对于本会有发言权,有表决权,选举和被选举权;二、本会谋得的一切利益,本会会员均有享受之权;三、会员得享本会一切教育机关(如学校、讲演、书籍报纸等)、经济机关(如消费合作社等)、娱乐机关(如音乐戏剧等)所规定之应有权利;四、本会会员有享受本会的补助权。
第八条 本会会员之义务如下:一、有必须遵守本会章程、规约及各种议决案之义务;二、有尽力拥护本会,为本会尽忠服务之义务;三、有受执行委员会之委托,办理本会各种事务之义务;四、有缴纳会费及捐助本会之义务。
第九条 名誉会员与会员有同等之义务,但只有发言权。
第三章 组织
第一○条 每站或数站联合有工人五十人者举代表一人,每增加五十人者加举代表一人,组织全路代表大会;每年由本会执行委员定期开会一次,遇特别事件发生,得由执行委员会召集临时代表大会。
第一一条 每次代表大会,举定十五人组织执行委员会,每四个月由委员会召集开会一次,并得开临时会。
第一二条 由执行委员会互举正委员长一人,副委员长二人,任期一年,但随时得由执行委员会改选之。
第一三条 由执行委员会派定干事若干人,组织干事局,设总干事一人,其余干事分作秘书、调查、庶务、教育、交际等科办事。
第一四条 凡人数满百人的车站,须组织分会,名曰“京汉铁路总工会某站分会”,凡人数不满百人者,举出代表,加入临近的车站分会,设立执行委员会,其组织法,由总工会执行委员会另行审定之。
第四章 职权
第一五条 本会代表大会,为本会最高机关,审议本会预算、决算案及一切重大进行事件。
第一六条 在两代表大会之间,执行委员会为最高机关,其职权如下:一、决定预算案;二、执行大会议决事件;三、决定代表大会未决定的一切问题;四、征收会费;五、议决对外交涉事件;六、帮助全国铁路工人和全国工人组织工会。
第一七条 正副委员长常住总工会所在地,代表本会,总理本会经济及一切事务,执行代表大会和执行委员会的决议案。
第一八条 干事局执行委员会和执行委员长命令,办理一切事务。
第一九条 各分会执行委员执行总工会执行委员会和执行委员长的命令,办理本会所在地一切事件。
第五章 规约
第二○条 凡举行全路罢工事,必须执行委员会的决议,全体会员过半数的通过,才能举行。
第二一条 下级机关须服从上级机关的命令,如不服从时,得令其改组。
第二二条 某分会反对委员长时,由执行委员会判决之,反对执行委员会时,由代表大会判决之。
第二三条 各分会彼此不得相争,如遇争端,由本会执行委员会或委员长解决之。
第二四条 本会会员必须遵守的规约如下:一、不得违反本会章程及各种议决案;二、不得分出地域、界限、职位等次及其各种规则;三、不得顾全个人私利,违反公共利益;四、不得破坏本会和有碍会员的言动;五、不得迟缴或不缴会费;六、不得彼此互相争斗,排斥倾轧;七、不得无故退会。
第六章 经费
第二五条 本会会员每人每月须缴纳半工工资,特别捐临时规定。
第二六条 全体会员每月所缴会费,各分会每月用百分之四十;总工会用百分之十五;百分之四十五,存作本会基本金。
第二七条 本会基本金非因罢工或特别重大事件,经执行委员会通过,不得支用。
第二八条 本会经费由执行委员会征收,正副委员长共同保管之。
第七章 附则
第二九条 本会会议细则、执行委员会细则、干事局细则及各分会组织大纲均另定之。
第三○条 本会章程经代表大会过半数之通过,得修改之。
第三一条 本会章程经各站分会通过,执行委员会宣布,自宣布之日起才能实行。
京汉铁路总工会筹备处
军阀吴佩孚的处心积虑
我们在第三章便已说过,奉直战后,吴佩孚四大政治主张中有“保护劳工”一项,不用说这只是军阀对于工人阶级的一种欺骗。吴佩孚后来对于工人阶级还有不少的欺骗手段,如宣传设立劳工局呀,赞成劳动立法呀,颁发肖像奖章呀,延见工人代表并赠送川资呀,无往而不企图笼络工人。但工人却不如官僚政客之易笼络,他们却不顾吴佩孚的意志,八月间在长辛店干了一次罢工,这次罢工,无疑的使得吴佩孚疾首痛心,因京汉铁路收入为吴佩孚军饷的唯一来源,长辛店罢工的结果,使得吴佩孚每月损失六万元,每年损失七八十万元(长辛店罢工胜利条件,每人每月增加三元,京汉铁路全路工人约二万人,故路局每月须多开支工资六万),再则工人气焰日益增高,变生肘腋,又为意中之事。原拟利用共产党,而共产党却“另有异图”。因此吴佩孚决计准备对付工人。吴佩孚这种准备表现得最明显的,一是组织“学兵队”,学习开车;二是嗾使南段段长冯沄组织“同人通谊会”,分裂工人。但吴佩孚这些方法,收效甚微,首先是“学兵队”遭着工人猛烈的反对;“同人通谊会”只有员司加入,而工人则一个也没有。一九二三年二月工人公然要组织全路总工会了,实逼处此,所以吴佩孚“保护劳工”的假面具也再不能耍了,爽直的实行屠杀。
总工会成立大会的前夜
在本会方面,未尝不知与吴佩孚终不免有一日决裂,但未料及有如是之速。故二月一日总工会的成立大会,纯取公开态度,将开会宗旨及地点,登载各报;并向路局局长赵继贤报告,得其允许,赵继贤当时还特准二事:一,一月二十八日之星期例假,准其改在二月一日,俾便工人赴会;二,开会日,北段赴会者准予发给免票,南段赴会者准予挂头二等车各一辆,以便运送代表及来宾。工会方面以为如此公开,当不致酿成巨大误会,岂知一月二十八日,意外消息到了,郑州警察局长黄殿辰来会声明,谓吴大帅禁止开会,该会受此意外压迫,甚为情激,决计不顾军阀干涉,依然筹备二月一日开会。三十日,忽得吴佩孚电,召工会代表赴洛阳计议,工人派五人前往。
代表当日到洛阳,吴辞不见,次日早才得见吴佩孚,吴佩孚说:“你们工人的事,我没有不赞成的。你们想,什么事我不帮助你们?不过郑州是个军事区域,岂能开会?你们不开会不行吗?改期不行吗?改地方不行吗?其实会过餐也可开会;在屋里也可开会,我是宣言保护你们的,岂和你们为难?这是你们局长来的报告,我已经允许了他,我已经下了命令要制止开会。我是官长,岂有收回成命的道理?我以后保护你们的日子正多咧!你们说开会没有什么,我亦知道;不过——你们若是要非开会不可,我亦没有办法了……。”工会代表据理力争,吴佩孚但是“顾左右而言他”。明以告之,使其不备;激之使进,而假手爪牙以歼灭之,其手段真不愧为一大奸雄。以后伏尸流血大惨剧,遂伏于吴佩孚这次谈话的微笑中。
悲壮激昂的大会
三十一日,代表赶向郑州,报告与吴佩孚交涉经过,各站到会代表与各地工会来宾,皆异常愤慨,对于一面高唱“保护劳工”,一面尽力压迫开会,言不顾行,绝无信义的吴佩孚,都说“无注意的必要”,工人开会根据民国约法,不受非法干涉。于是悲壮激昂的大会,于原定的二月一日在普乐剧园开幕了。
先是各路及各处工会接到京汉铁路总工会开成立大会的请帖,无不兴高采烈,纷纷派遣代表到郑州庆贺。共计来宾约一百三十余人。
本路各分会代表完全到齐,共六十五人。
二月一日清晨,代表及来宾全体整队向会场出发。但此时市面已紧急戒严,军警荷枪实弹,沿街排列,关店闭户,行人断绝。代表来宾无不笑军阀小题大做,又无不恨军阀妄自干涉人民自由,都说:“必须开会,不为武力所屈。”整队前进,以军乐前导,以各路各处工会所送匾额等次之。各人手执红旗,顺序而行。郑州铁路工人,则全体齐集普乐剧园,出发迎接。代表及来宾队伍到距会场不远处,被军警包围,瞄准示威,阻止前进。全体大愤,先推代表再三理论,终不允许,相持二小时久,最后乃不顾生死,冲开阵线,拥入会场。
当时由主席宣布开会,说明总工会宗旨,及此次被强权压迫的可恨。并宣布京汉铁路总工会正式成立。群众大呼“京汉铁路总工会万岁!”“劳动阶级胜利万岁!”是时会场已被军队包围,黄殿辰百般威吓,迫令解散大会,但是群众更加激昂,奏乐欢呼,声如雷鸣。延至下午四时,始冲出重围,宣布散会。
总罢工之决定及其宣言与要求
是日下午,代表及来宾所住旅馆,皆被重兵包围,不许偶语,总工会在酒馆所定的酒席也不准开售。代表及来宾完全失去自由,饮食不得。各团体所赠匾额对联等,也尽被捽毁,弃置道旁。总工会会所,被军队占领,驱逐职员,捣毁一空。工人问兵士何以如此强暴?兵士说:“是奉吴大帅命令。”
在这样极端侮辱与压迫之下,工人们知毫无挽救之余地和退守之可能。各路各地工会来宾目击此种情形,极为愤慨,当晚离开郑州时,致函京汉铁路总工会谓:“京汉铁路总工会之能否健全,实全国工人共同问题。我们希望京汉铁路总工会必能为争取自由而取最后奋斗之手段,各工团誓必为实力的后盾。”
总工会当晚召集秘密会议,决议:
“我们为力争自由起见,决于本月四日午刻宣布京汉路全体总同盟大罢工。同时为事实上便利起见,总工会决移江岸办公。一切进行事务,于总罢工期内,完全听总工会命令而定。我们为争自由而战,为争人权而战,决无退后!”
又议决提出五项要求,并即日正式发表宣言。其原文如下:
“全国工友们!各界同胞们!我们京汉铁路的工人,本着国家约法上所赋予的自由,和保障自身利益的宗旨,组织工会,一年多以来的努力,成立了全路十六个分会。我们的总工会筹备了半年多的工夫,耗费我们许多的精力、时间和血汗的金钱,惨淡经营才得到组织完备,定二月一日在郑州开成立大会。期前邀请各业工团代表及各界人士参与盛典。届期来宾到会数百人,一切设备完全,准备开会。
“唉!意外的悲惨发生了!黑暗的势力横来了!万恶的军阀爪牙,郑州军警长官,用武力横加压迫,禁止开会,封闭会场,阻止我们和来宾在街上行走,所有各工团所赠送的匾额和对联,均被毁弃道旁,我们神圣最高机关——京汉铁路总工会——已被军警占据了,会场中文件杂物,均被抄查捣毁。各工团代表及来宾均被监视,言动不得自由,并勒令出境。酒席也被禁止了,满街军警林立,旅馆都有军警驻扎。一时狂风惨雾,郑州全市陷于黑暗之境。工友们!同胞们!你们想想:这种暴横无理之来,怎么不教我们愤激痛恨啊!这种事,凡是有血性有人心的,谁也不能忍受啊!
“我们考查这件事发生的原因,实由本路局长赵继贤、南段段长冯沄丧心病狂,捏造谣言,伙同军阀吴佩孚,命令郑州军警当局所致。工友们呀!被压迫的同胞们呀!你们要看清楚,压迫我们的、剥夺我们的自由的、解散我们的工会的、侮辱我们的人格的,是误国殃民的军阀和他们的奸险的爪牙呀!我们要认清我们的仇人,我们不能忍受这种欺侮和宰割呀!我们要紧紧的团结,反抗我们的仇人,向我们的仇人进攻呀!反抗呀!进攻呀!我们是没有一点恐惧的,因为仇人——军阀和其走狗——的势力,都在我们被压迫的无产阶级的手里。被穷苦压迫而去求生的警士和兵士,都是我们无产阶级的兄弟朋友,他们明白了,他们决不会帮助仇人压迫我们,我们无产阶级有最大的权力,我们劳苦群众的团结是我们最大的权力,我们还有最精良最坚强的武器,我们现在为反抗我们仇人——万恶的军阀,为保障我们的人格,为争回我们的自由,我们要向前进攻了,工人们!同胞们!我们郑重的宣言:‘从本月四日正午起,京汉路全体一律罢工,不达到下列的条件,决不上工。’我们要求的最低的条件是:
(一)要求由交通部撤革京汉局长赵继贤和南段段长冯沄;要求吴、靳[1]及豫省当局撤革查办黄殿辰。
(二)要求路局赔偿开成立大会之损失六千元。
(三)所有当日在郑被军警扣留之一切牌额礼物,要求郑州地方长官军警奏乐送还总工会郑州会所。所有占住郑州分会之军队立即撤退,郑州分会匾额重复挂起,一切会中损失郑州分会开单索偿,并由郑州地方官到郑州分会道歉。
(四)要求每星期休息,并照发工资。
(五)要求阴历年放假一星期,亦照发工资。”
总罢工的经过
果然,二月四日京汉铁路全体总同盟罢工实现了。那天上午九时,中段罢工;十时南段罢工;十一时北段罢工。不到三个小时全路罢工了。至十二时,所有全路客车货车一律停止。
江岸方面
罢工的第二日(五日),湖北督军萧耀南派参谋长张厚生到江岸,先使该地警官,以强硬态度,要挟工会交出重要领袖,工会答以“如有对曹吴及交通部正当负责人来,总工会当然有全权代表与之正式谈判,否则,恕不接待”。延至午刻,忽探报厂内已被大批军队占领,张厚生在工人家内拘去开车工人,强迫开车。总工会当派纠察团进探,一时集及厂门者约二千余人,冲破军队防线,将二工友抢回。正午,又拘去纠察团工友三人,总工会派人要求释放。
罢工的第三日(六日),武汉各工会各派代表数百人,共二千余人持旗帜到江岸慰问,即在江岸举行慰问大会,到者万余人。首由京汉铁路总工会委员长杨德甫申述感谢慰问代表的盛意(杨德甫于罢工失败后便反动了,现为国民党的走狗),继由各工会代表数十人演说,无不慷慨激昂,最后向总工会秘书长李震瀛致答词,略谓:“我们此次大罢工,为我们全劳动阶级运命之一大关键。我们不是争工资争时间,而是争自由争人权。我们是自由和中国人民权利的保卫者,工友们!我们京汉工人的责任是如何重大呀!麻木不仁的社会,早就需要我们的赤血来熏染了,工友们!在打倒军阀的火线上,应该我们去作前锋,前进啊!勿退却!”群众高呼“京汉铁路总工会万岁!”“武汉工团联合会万岁!”“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啊!”群众于愤怒之余,遂举行游行大示威,由江岸经过汉口租界以抵华界,历二小时方散,此种闯入租界示威,实为创见。
长辛店方面
罢工第一日(四日)早,召集全体大会,到者三千余人。主席报告总工会命令毕,群众热烈赞成,呼声动天地,均愿为自由而战,会毕即罢工。工人待遇旅客极有礼貌,男子为代雇车马,女子则延至工人家里住宿,次日护送至京。故当时社会人士对罢工工人均表好感。
罢工第二日(五日),北京铁路管理局茶役亦举行罢工。赵继贤此时已得吴佩孚命令,令其严厉处置,乃发出威胁布告,限工人于十二小时内复工,但工人不理,赵又派人到长辛店威迫工会单独交涉,工会答以“只知总工会命令,不知其他。”午后,曹锟派兵到长辛店,宣布戒严,全体工人亦遂前往示威,并向兵士宣传,士兵有为之感动至泣下者。
罢工第三日(六日),调查队报告,军队行动极为可疑,涿州有大军将要开到。一时全市突然紧张,但工人态度仍不稍变。正午,赵继贤由塘沽运来新工百二十名,另挑选五百兵士,随同学习开车,并宣言罢工工人如不复工,当一律解散,押解出境。工人仍置之不理。京兆尹及宛平县知事前来劝说上工,工人答以“由总工会作主”。下午,涿州军队开到。
郑州方面
罢工第一日(四日),总罢工后,郑州驻军师长靳云鹗召集工会代表谈话,靳见面大骂,勒令开车。工会代表答以“须有总工会命令才能开车”,拒绝之。
罢工第二日(五日)晚,靳云鹗拘捕工会委员三人。工人闻讯大愤,敌忾之心,更为坚决。
罢工第三日(六日),又捕去工会委员两人,上午靳将被捕五人推至车站威吓工人,工人不惟不惧,反更愤激。下午,警署鸣锣招呼工人上工,工人置之不理。
总之,全路各站罢工工人都非常一致,“不得总工会命令,不开工”,成为当时工人唯一的口号。
“二七”惨杀
京汉铁路总罢工后,北京公使团召集紧急会议,议决向北京政府提出严重警告,不用说是意在怂恿政府立即用武力解决罢工。
在汉口的英国领事,更活跃了,六日,召集萧耀南代表及洋资本家在领事署开会,讨论应付罢工之策。其时群众示威游行正经过该领事署,谁知此时也就是帝国主义正在指导军阀屠杀工人的方略,果然第二日(七日),军阀便开始血肉纷飞的屠杀了。
吴佩孚本已准备好屠杀工人,此时又得帝国主义之指点,遂下令于七日南北一齐下手。
江岸方面,数日来张厚生用了许多诱骗方法,拟先将总工会领袖一网打尽,但均被总工会识破。总工会提出调停谈判之先决条件十一条,并要求以对等负责之会议为标准,下午二时有一警官来说:“奉萧督军命令,特来请求总工会派全权代表开会谈判,如得允许,张参谋长即来。”并说:“张参谋长来时拟穿便衣,以示诚意。”又说:“条件均可完全承认,惟请先将全权代表名单开示。”其言甚甘,总工会已起疑心,乃开一假姓名名单予之。不久警官又来,约总工会全权代表于下午五时在会所相候,参谋长准到,匆匆别去。至五时二十分钟,全权代表正准备到工会相候,半途忽闻枪声大发,于是流血惨案就开幕了。原来警官之来此,为诱敌之计,以为时候已到,重要人物皆在工会,张厚生率领军队二营急驰而到,先将总工会包围,开枪环击。当时纠察队有数百人在总工会门首守候,但皆赤手空拳,无以抵御,当被乱枪击死者有曾玉良等三十二人,伤者共二百余人。工人犹死守工会,相持至数十分钟,得总工会退却命令,方渐次退散。同时军队包围工人宿舍,搜捕工人,江岸分会委员长林祥谦同志亦被捕。被捕工人数十皆缚于车站电杆上,张厚生亲自提灯找出林同志,回顾段长说:“此人是否工会长?”段长答:“是!”张乃令刽子手割去绳索,迫令林同志下上工命令,林同志不允,张乃令刽子手先砍一刀,然后再问道:“上不上工?”林同志抗声说:“不上!”张又令再砍一刀,怒声喝道:“到底下不下上工命令?”林同志忍痛大呼:“上工要总工会下命令,我的头可断,工是不上的!”张复令再砍一刀。此时林同志鲜血溅地,遂晕,移时醒来。张狞笑道:“现在怎样?”林同志切齿大骂:“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可怜一个好好的中国,就断送在你们这般混账忘八蛋的军阀手里!”……张听了大怒,不待林同志说完,立令枭首。林祥谦同志就此慷慨成仁了。如此至死不屈,从容就义,纪律严肃,也只有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才能有此。
同日长辛店方面亦有惨杀的事情。六日晚军队便搜查工人宿舍,时值严冬,深夜奇寒,兵士连搜带抢,杂以拷打,工人妇孺,哭声露天。当捕去史文彬、吴汝铭等十一人,剥去衣履,加上镣铐,准备天明解往保定。天明,工人群众三千余人齐集军营门口,要求释放被捕工人,一致高呼:“还我们工友!还我们自由!”军队向群众开枪,弹如雨下,继以马队践踏,数千工人遂纷纷倒地,结果死四人,重伤者三十余人,轻伤者无数。军队更乘机大抢,任意杀人,居民纷纷闭门,全市秩序大乱。
其他各站亦有惨杀情形。
施洋同志亦因此被杀。施洋同志本一律师,年来努力职工运动,在武汉各个罢工斗争中,皆亲身参加,因此得到工人群众极大的信仰,被武汉工团联合会聘为法律顾问。京汉罢工,施同志当然是最出力之一人,湖北督军萧耀南,将其拘捕,于二月十五日上午七时,杀于武昌。
惨杀以后
江岸惨案发生以后,武汉工人无不悲愤填胸,武汉工团联合会当晚即下罢工命令,计实行罢工的,有徐家棚铁路,汉阳钢铁厂,汉冶萍轮驳,丹水池,扬子机器厂……等工人(电灯,电报,自来水,因准备便遭压迫,未罢成)。萧耀南宣布特别戒严,各帝国主义海军亦全数登陆,市面极其恐怖,形势甚为严重。延至九日,罢工情绪日非,工人战线已被军阀击破,京汉铁路总工会与武汉工团联合会乃联名下复工令,劝工人忍痛复工,准备再举,复工命令的要点如左:
“我们的敌人既用这样大的压力对付我们,我们全体工友为保全元气以图报复起见,只好暂时忍痛复工。本会深知昨日各业工友因敌人袭击,痛哭流泪者不知凡几,切齿痛恨者不知凡几,愤不欲生者不知凡几,但本会极希望我亲爱的工友镇静忍痛,不因此灰心,不因此出厂。须知吾人此时惟有忍痛在厂工作,才有报仇之日。杀吾工界领袖林祥谦之仇誓死必报,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罢工之自由誓死必争,军阀官僚中外资本誓死必打倒,唯其如此,所以我们忍痛复工,才有以后的种种办法。”
“二七”惨杀以后,军阀用军队捆绑工人强迫上工,不上工处以严刑。虽然如此,但工人终未完全复工,至接总工会劝工人忍痛复工命令后,方开始恢复工作。
这次罢工,被军阀以铁血镇压而失败,当时死者四十余人,伤者数百人,被捕入狱者四十余人,被开除流亡在外者一千余人,是中国职工运动上最大的损失。
各路及各地工会的援助
这里须得略为补述各路及各地工会援助的情形。原来各路代表离开郑州时,便相约如京汉罢工三日不得解决,即实行同情罢工援助。这个公约可说是实现了。
道清路 二月一日郑州大会,该路工会派五人前往庆贺。代表回去后,报告经过。该路决定与京汉同时罢工。他们支持九日之久,方才复工。
正太路 二月四日京汉罢工,该路工人召集群众大会,议决七日即举行罢工。此时火车房尚未加入工会,但接工会传单后,亦纷纷到工会要求加入,愿取一致行动。七日正午果然罢工。曹锟由保定派往一旅军队,工人不为所慑。八日,该路还不知“二七”惨变,京汉虽然开车,但全为军人来往,故不相信京汉失败。于下午三时召集大会,决议“非接到京汉总工会开工电报决不复工”。九日晚京汉路正定分会派人通知,谓京汉工潮已被武力压迫上工,请贵会明日复工,免遭意外,该路方于十日复工。
津浦路 津浦路工会此时尚未一致。该路浦镇工会代表,自郑州回到本路径赴天津、沧州、泰安、德州各站下车,拟联络各路一致罢工,因此迁延时日,于十三日方开始由南段罢工,此时还不知京汉路已被武力压迫上工,后来消息证实,遂宣布复工。
粤汉路 八日与武汉各工会同时罢工,亦被军队压迫上工。
京奉路 本拟七日罢工,因经费问题一时未解决,拟等数日支领双薪后再行发动,不料他们的计划为铁路局看出,派军队监视工人,旋京汉路复工消息到来,遂未罢工。召集全路代表会议,对京汉事件,议决善后办法六条并开“二七”被难烈士追悼大会。
京绥路 该路代表尚未从郑州回到本路时,吴佩孚便已电致该路军事长官,若工潮发生即以武力解决。于是工会行动完全丧失自由。三日,代表归后,召集秘密会议,于七日召集全路代表会议,但京汉路失败消息已至,故同情举动,也就停止。
除各路之外,其他各处援助运动亦不少,这里只说两个大的城市。
北京 北京电气工人曾暗中准备罢工援助京汉,迄未实现。但北京市民却有过大的示威游行运动,并组织京汉罢工后援会,向政府提出六项要求。“二七”惨杀以后,北京又举行五千余人的追悼大会。
上海 “二七”惨案传到上海后,当地各工会开会援助,准备罢工,上海护军使何丰林宣布戒严。吴佩孚恐何丰林力量不足,派其副官到上海,协同防卫。租界内帝国主义防卫更严。罢工未能实现。
这次罢工的教训
京汉铁路大罢工的失败给予中国职工运动的影响是很大的。首先是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不能在北京立足,部址被查抄,职员被通缉,逼不得已不能不迁往上海。北方各铁路工会及武汉工会一律被封闭,领袖被通缉。两年来共产党所惨淡经营的工会组织,除广州湖南尚能保存外,其他各地皆完全倒台。中国职工运动从此便进入于消沉期了。
这次罢工的教训是什么呢?
最主要的还是当时没有一个强大的共产党。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总参谋部,如果工人阶级没有它自己阶级的政党——共产党,那么工人阶级要得到解放是不可能的。我们在第三章便已经说过当时做职工运动的同志有一极大错误,便是没有在工会中发展党的组织。京汉铁路总罢工无疑的是共产党所领导,然而亦只有高高在上的领导,而下层群众中很少共产党的作用。总计当时铁路工人的共产党员不到五十人,这样一个渺小的数目,如何能够指挥那样广大的群众!
再则就是工会组织还未完善。各站工会虽然都组织起来了,但多半还是草创,自然说不到如何严密。
的确,假使当时有强大的共产党和严密的工会组织,势力虽不足抵敌持枪带炮的军队,也不至受摧残到如此地步。
至如罢工本身亦有几个缺点:
(一)对于武汉总罢工准备不充分而且发动太迟。武汉总罢工应该在京汉罢工之第二天至迟第三天便应实行,这样才能给京汉路巨大的援助,“二七”惨杀发生以后方宣布罢工,实行太迟了,一方面敌人此时已经准备好,另一方面工人亦已表现恐怖;因此,武汉总罢工以致不能发动更宽广的群众。这为事实所证明了的。至于九日下复工令,这倒是很对的。
(二)对于兵士没有进行工作。那时我们对于兵士运动的确不懂,工人对于兵士还是仇视的态度,因此军阀得利用军队枪杀工人。
(三)没有占领电讯机关。罢工后,工会方面,南北完全断绝消息,倒是军阀得利用电报电话调兵遣将,准备屠杀工人。再则电报电话司机生,虽是员司,但所得薪水极低。工会方面当时未对司机生做相当联络工作,因此司机生竟未丝毫帮助工会。也因没有占领电讯机关,以致消息不灵,总工会事实上只指挥了江岸一处,各站都是各干各的。假使当时工人没有“不得总工会命令不上工”的信念,罢工还不能有如此坚持。
(四)共产党政治领导的错误。从前共产党利用吴佩孚势力反对交通系,虽然在组织工人的初期,因为有六个暗藏的共产党员做了全国铁路的密查员,得以顺便到各路各站活动联络,开始找着线索,但是在政治的立场上,对于吴佩孚亦因此而明显了,——就是劳动立法运动之中,已经显露这种弱点。等到“二七”屠杀之后,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的宣言之中,居然说:“所以中国共产党前此无须戳穿吴佩孚‘保护劳工’的假面具。只望京汉各铁路工人,极力进行工会的组织,一步一步成就劳工阶级的势力与使命……”这真正是可耻到极点的机会主义。
[1] 吴指吴佩孚,靳指靳云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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